且不说某个家族要卖女求心安,就说在三河亭外的幽州突骑大营。
    对毛绍部的围困还在继续,在公孙瓒走后,主持军务的盖彤并没有更改原先公孙瓒的围困计划。
    显然就是从这一点,盖彤就是一个极度自信且有能力的人。不然,多半也要来一个新官上任三把火,坏事也要烧一烧。
    但很快,盖彤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断有外出樵采归来的前哨们报告,这两日夜间,南面的云朵常常呈现出暗红色。经验丰富的边军们一眼就猜到,这一定是营地的篝火而映衬到天空的颜色。
    而能映衬出这般火烧云,可想而知对面的篝火数量得有多少。
    盖彤得到这一情报,很快就令一队骑军南下探查。
    但可惜,随着泰山军突骑移军滹沱河以北,泰山军的遮断能力就已经今非昔比。那五十人的哨骑南下后,连个沫子都没溅出来就消失无踪了。
    盖彤再不敢耽误军情,忙将三河亭的情况告诉卢植。但他没等到回复,就收到卢植令其率部北撤的消息。
    盖彤不理解,还要继续等后续。因为他觉得卢植可能还没看到他的军报,所以下了错误的决定。
    磅礴的大雨使得盖彤部只能暂停行军避雨,马匹淋雨容易生病,非军情紧急是不会雨中跑马的。
    而公孙越的骑兵部队也是这个人数,而且因为这里道路复杂,全是拒马,陷坑。所以公孙越部只能下马作战。
    于是,卢植再一次催促盖彤北撤,与他汇合。
    但这份从容却在前面公孙越送来的紧急军情中荡然无存:
    一旦到了秋冬天,他军中大部分都是泰山及中原地区的将士,怕是扛不住这朔北的风。
    于是,他亲率突骑冲击下一处壁垒。这一次,连一个时辰都不用,再次破砦。
    只不过这离家出征带的酒,到现在也喝得差不多了。到现在,只能兑水喝一喝,了以解解乡愁。
    在知道这一结果后,公孙越再一次调度了一波兵顶在了前面。
    而这时候的盖彤正在天幕下,坐在一小马扎上,前面是一个箱子,正面正摆放着酒水和一点烤鹿肉。
    但很遗憾,并没有。
    他们盖氏是国朝功勋之家,在军中的衣食住行都有一份贵气。
    他传递假情报,实际上是让卢植觉得自己这边虚张声势,然后来攻打自己。而自己这边再以逸待劳,在他选定的战场与卢植决战。
    但现在卢植竟然要跑了,这怎么行?
    于是张冲急令最突前的董访部疾行过滋水,拦截北撤的敌盖彤部。
    为了尽快打通北归通道,公孙越在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就比如现在,他在军中光服侍的徒隶就有三十名,属于他的行李有六十匹骡马。就拿他现在喝的酒吧,就是家中私酿。
    盖彤听了田豫的话后,点了点头,用巾帕抹了嘴角的油,便下令全军出发。
    而盖彤对时局的认识恰恰是这样的,他在撤围三河亭后,就猜到卢帅并不想打这次决战。所以他并没有理由认为,要很着急的北返。
    盖彤见卢植这般坚决,情知卢帅高瞻远瞩,怕是有些他不知道的信息在,所以盖彤也不再坚持。
    这下子,盖彤懵了!
    田豫很年轻,实际上,此时的他才不过十六,但却展现了非同一般的能力,聪明,细谨,苛刻。
    所以他被同样如此的鲜于辅赏识并提拔到身边,但那一夜,鲜于辅却被公孙瓒以临阵脱逃的罪名给射杀了。
    而董访部距离新市大概是四十里。泰山军每日正常行军大概在二十里左右,一日之内要走两倍于这个数的路程,其难度可想而知。
    在得知卢植率领镇北军主力北撤的时候,张冲急忙令各部北上,准备追赶北撤的镇北军。
    泰山贼难道会飞吗?他们是怎么到了自己的后面?
    ……
    吕翔带着部分军吏撤到了西面的树林,更多的溃兵则从广阳道后撤到了下一个营地。
    所以他计划就是节节防御,将盖彤所部拖延在这里,让后面的张旦大军上来留得时间。
    公孙越攻打的是一座位于广阳道上的壁垒,是泰山军这两日赶建的。虽然不甚坚固,但拒马之类的一应俱全。
    “校尉,卑职心里不踏实。咱们已经在这里逡巡了两日了,再不动身,咱们估计要赶不上卢帅了。”
    所谓一人奋死,三人避退。一军奋死,那自然是三军辟易。
    在面对泰山贼强有力的阻击下,再想不到后面会有追兵,他就白打那么多年仗了。
    很快,后面的援兵也来了。
    从这就看出这一顿简单的早食是多么奢侈了。
    幽州突骑归路被绝,但自然不会坐以待毙。
    剩下的路,他们急行两日就能到,当然在此之前,他们将要在中午赶到新市用午饭。
    但即便如此,这些突骑们的士气仍旧高昂,他们穿越着拒马,很快就和主动出砦的吕翔部杀在了一起。
    盖彤很果决,直接令勇将单经领着两千援兵支援公孙越。
    “新市已失,北上道路被贼断绝。”
    这一刻,个人喜好完全不重要。不打通通道,他们都要死。
    于是,就在这两日大雨中,盖彤停了下来。但董访部却因为这场大雨,多了两日的行军空间。
    鹿肉不稀奇,这是军中的匈奴人今晨在林中捕到的。
    有了生力军的支援,吕翔部挺不住了。
    靠着这四千疲众狙击四千的突骑汉军,其风险还是很大的。
    在幽州突骑这边步战的时候,后方的骑兵们也没有闲着。他们正沿着滋水一线奔行,看有没有其他宽阔的道路可以供大军通行。
    攻破了这处壁垒后,幽州突骑以惊人的速度继续北上。
    匆匆将营盘烧毁后,盖彤带着小四千的突骑北撤。
    恰恰如卢植深刻觉得决战时机不成熟,张冲也深刻洞悉,这会正是他决战的有利时间。
    现在局势很明朗了,不打下这里,他们幽州突骑就真的要饮恨冀州了。
    田豫制止了仆隶的动作,担忧地对盖彤道:
    但烤鹿肉就稀奇了,这刚下了两天的大雨哪来的干柴能生火,没见到那些幽州突骑们都只能晾干靴子,而不是升火烤靴子。
    此时,三河亭的口粮只剩下八日,当毛绍见敌撤围后还不敢置信,他都做好了战死的准备了。
    果然,自他因桀骜而将把柄落在董访手里后,这最苦的任务就交给了他了。
    八月二日,也就是盖彤部四千骑撤离三河亭的当天,一场大雨整整下了两天。
    而此次北上的先定目标是占领新市,以切断幽州突骑和卢植军团的汇合通道。
    实际上要想在盖彤部越过新市之前夺取新市是不可能完成的。毕竟你见过步兵撵过骑兵的吗?
    并在八月三日大雨中,飞夺空虚的新市,堵住了盖彤的幽州突骑北返通道。
    在后方的军士匆忙收拾着营地的时候,盖彤就是在十六名彪悍扈从的随扈下悠闲的享受着这片宁静。
    吕翔部是一个加强的部,次于校尉部一级,有战兵千人。
    而他这边已经进行了战略总动员,无论兵力还是粮秣都已经准备就绪,将士们也士气如虹。
    之后,他与南面的潘璋取得了联系,才知道,王上带着主力过河了。
    也在同一时间,卢植收到了盖彤的军报,但他却得出了和盖彤相反的结论。
    战事的烈度一下子就升到了高峰。
    卢植的举动大大出乎张冲的预料。
    咀嚼着细腻的鹿肉,看着雨后的清晨,盖彤暂时从戎马倥偬中抽离了出来。
    但没能撤走的一百多伤兵在营地中被杀红了眼的幽州突骑们屠戮殆尽。
    田豫知恩图报,对盖彤悉心用命。
    实际上在公孙越回报军情给后方的盖彤之时,他就已经带兵对泰山军发动了进攻。
    此时,他正在雨后初晴中,享受着自己的早食。
    董访在拿下新市后,就摸清了附近的地形,并选定这里作为第一阵狙击要隘。而在后面,还有数座。
    很显然,人家盖彤也不是草包。
    但命运的无常和战争的戏剧就在这里。
    而对这些,盖彤依旧还不清楚。
    换句话说,两方军队实力非常接近。
    所以从这一层面来讲,吕翔是所有将帅都喜欢的部下。不管你给他下什么命令,他都会毫不犹豫去执行,也不会抱怨任务艰巨。当然前提是,你得真的能压住他。
    现在竟然就这样撤围了?
    踩着湿泞的土地,这些罗圈腿严重的突骑们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行在战场上。
    他全身甲衣,握着环首刀,组织着下马突骑们发动第一波攻势。
    湿泞带泥的鞋面踩在盖彤昂贵的织毯上带出一路的泥。
    在盖彤用食的时候,一名军戎整肃的军将走了过来。
    他认为,张冲小贼狡猾,为了虚张声势,在前线布置篝火,就是要迷惑他。
    再往后拖,变数太大。
    公孙范展现了优秀的骑将水准,他将每队五十人的哨骑小队派往各个方向,去侦查敌情。
    董访对双方兵力的优势很清醒。虽然他所部有一万一千众,但急行军下,真正到达新市的只有四千多人,剩余的还在赶路。
    到时候,集后军和左军数万众,全歼盖彤部还不容易?
    但这个前提是,他董访得能将人家留下来。所以,他才将吕翔的精锐部队顶在最前线,就是想先打一场阻滞战。
    在雨水里泡了两天,弟兄们的骨头都酥了,正要入城好好饱食一顿。
    田豫视鲜于辅为仅次于刘备的兄长,现在兄长名命双陨,他自然有一股愤恨在心头。但公孙瓒走了,他却只能留在军中。
    于是,张冲当机立断,率军北上寻求主力决战。
    但盖彤却一点不在意,他笑着对这军将道:
    “国让,快快入座,也用一用咱们家乡的酒。”
    而这个时候,董访手上可用之兵甚至两千都不大。
    所谓国让者,田豫之字也。
    泰山贼很狡猾,在这片宽阔的战场上还挖掘着毫无规律的陷坑。不少汉军勇士一脚踩空就消失不见了。
    幽州突骑们将潮湿的靴子晾干,将保存好的弓弦重新上到弓上,然后从帐篷中脱出马鞍,就给自己的爱马配上。
    率先出发的骑将是公孙范,他带着千人的突骑开路。
    血战一个时辰后,这座并不牢固的营地被攻破了。
    但董访在接到大本营军令后,毫不犹豫,带着一万一千吏士就出发了。因为他知道,夺取新市将意味着此战最大的荣耀将属于后军元帅部。
    他们高举着华盖、旌旗,马矟,在阳光照耀下奔行在广阳道上。这些善战的勇士已经从之前三河亭的失利中走了出来。
    至此,三河亭之围已解。
    说完,盖彤就让人给田豫清出一个位置,将还在烤的鹿肉也分出一块给田豫。
    ……
    鲜血染红了这片黝黑的湿地,一副人间惨剧。
    公孙范之后就是盖彤率领的三千突骑主力。
    最后,毛绍一直等到了夜间,才令人偷偷缒下壁出去查探,最后才确认。
    八月四日,连续两日的大雨终于结束。
    此时敌军正在增兵,正是大决战之时,如何能撤退?一军退,而三军士衰。
    这些都是军中最优秀的哨骑。一把角弓,一把刀,一包粮,就能狂飙突进,转进如风。
    后面盖彤重新吸纳了他,欣赏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他和公孙瓒有仇。
    但吕翔并不当回事,对于他来说,越危险,他的血就越沸腾。他就是一个为战事而生的豪杰。
    把守这座坞壁的是后军元帅部的勇将吕翔。
    汉军的善战和决死心大大超过了董访的预料,他没想到这些突骑的韧性这般强,在困境中竟然能爆发出这样的战斗力。
    这个时候他只能一方面命哨骑催促后续赶路的部下们再加快速度,一方面带着剩下的两千本兵出城,主动邀击汉军。
    只在城内是断不了人家归路的,现在只能主动出击,和这些幽州突骑缠在一起,绕在一起,才能留住他们。
    而这个时候,张旦的左军团到底行进到了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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