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3章独相
    十二月,整个冬日,泰山军主力五万军都在太原盆地过冬。
    虽然战事已毕,但张冲却依旧一日不得闲,因为他在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来改革中枢决策的制度。
    作为一个新兴的集团,尤其是这个集团几乎都是张冲以百战百胜打造出来的情况下,张冲自然拥有无上的决策权,这是毋庸置疑的。
    再加上张冲那超人一般的体质,使得他具备无穷的精力来处理大小事项,所以即便在邺城时期,就已经形成三省六部制但这些人也不过是赞画而已,最终的决策权还是在张冲手上。
    之前张冲一直留在邺城的中枢还好,但随着他带着幕府出征,并可见的要在太原停留很长时间,这个决策制度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因为如果再如过去般大小事皆悉由张冲决策,从邺城到太原的漫长距离,还是来不及。
    其实这个问题在张冲经略太原的过程中就已经发现了的,只是当时一直忙于战事,又因为改革决策制度太过重大,所以张冲就一直留在心里。
    也就是这个冬日,张冲有了足够的精力才开始着手解决这个事。
    但决策效率低虽然是一个问题,但也不是说就这样随便改革的。
    古往今来,任何一个集团,其最重要的核心权力都是决策权。
    由谁决策,如何决策,决策依据是什么,决策和执行效率的高低,决策执行的情况如何,可以说都决定了一个集团的走向和兴亡。
    也正是如此重要,张冲闭门思考了很久,才终于有了一点头绪。
    首先在决策群体上,张冲依然是相信之前选出的那七名门下的,这些人也各自代表着泰山军治下不同利益群体。
    张冲很清楚,他自己再如何超人,一日也不过是十二时辰,这是自然的铁律和生物多样性无关。
    所以为了日常处理现今庞大的疆域,张冲必须授权给这些他最信任,最有才能的门下们,让他们和自己一起组成最核心的决策团。
    之前张冲也是这么做的,他先是分文武,即文有政事堂,武有枢密院,各自分管自己的事。
    政事堂其实就是张冲的秘书班子、七位门下以及六位部尚书一起讨论,无异议的就可以取旨执行了。
    但现在张冲率军在太原,不仅自己不在,连自己的秘书班子也一起带到了太原,那原先政事堂就开不了了。毕竟最重要的决策人不在,草诏的也不在,甚至印也不在。
    于是,邺城的政事堂其实就只能处理一些常规的工作,特别重大的或者突***况都需要快马传到张冲的行军幕府上定夺画押,可以说效率非常低下。
    而为了提高决策效率,张冲想到的就是给邺城政事堂的七位门下授权。
    首先,张冲将所有的决策会先分好类。
    首先就是最重要的御前会,这个是张冲和中枢百官一起参加的大会,定在每月一日和十五日,也两日也叫朔日和望日,所以泰山军内部自己也叫这个是朔望朝参。
    这种大会一方面是张冲宣布重要决策,比如当年他确定王世子的人选的时候,就是在朝参会上公布的。
    另外一种就是给在邺城的百官一个直达张冲的机会,张冲很清楚,他选出的七位门下再如何公心,他们也是人,也有自己的好恶,所以下面报上来的事情很自然会被压在门下那里。
    而现在朔望朝参就给中下级官员一个制度上的口子,让他们可以绕过官僚行政的条条框框,直接禀告张冲。
    这不仅增强了官吏的活跃,也是因为只有广开言路,张冲才能更加了解下面发生了什么,做到明。
    而除了这种涉及人数规模众()
    多的大朝外,还有一种更加日常的常朝。
    常朝也是张冲举行的,一般都是从每日的晨时开到午时,参与的人数会少些,都是一些高级军政吏。
    在泰山军的体系中,官吏的品秩可以简单分为高、中、低三个档次。
    其中千石以下皆为低级官吏,可为六百石、比千石、千石三级。
    然后千石到二千石之间为中级官吏,具体品秩也分三档,为一千六百石、比二千石、二千石。
    最后就是高级官吏,皆是二千石以上。同样分三档,为三千石、四千石、五千石。
    这种品秩排序也因为三种阶梯,九种划分,也被叫做三阶九品。
    所以能参加常朝的几乎都是泰山军的诸多宿将、幕老,都是中枢各个条线的负责人及其副手。
    而且这种常朝,高级军吏们也是要参加的,只是不需要每日都参加,三日一朝即可。
    而张冲在邺城时期大部分开的话都是这种常朝会,举凡军国大事、百官奏议无所不议,但也只论大事,不决小事。
    除了以上这两种会外,还有一种就是政事堂的大会,这个参加的人数就是门下诸公们,更加保密也更加有效。
    但如今因为张冲缺席,这政事堂的大会已经停摆了,所以他现在思考的就是解决这个问题。
    这十余日他反复思考,终于决定在诸门下设立一个“首相”制度。
    其实邺城时期,众吏们都很清楚,所谓的门下其实和汉家的三公没什么区别,其实都是宰相,只是人数更多。
    而七人之中,按照席位的排列,也分为首席、次席,所以张冲提出这个首相其实并不难懂。
    而大家也知道,这个人必然就是张冲创业的重要伙伴,如今的泰山军首席门下度满。
    只是如果说过去这只是一种约定俗成,那现在张冲就要在制度上确定这一条。
    而首相的责任就是在张冲不在的时候,参加并主持政事堂会,并可以直接拟政书通行六部长官。
    可以说,张冲直接将政事的决策权交给了度满,而自己则主要负责太原幕府的军国事。
    这等放权力度不可谓不大。
    一开始张冲也曾犹豫过,想过用集体决策的方式,让七位门下一起讨论政务,然后通过协商达成一致后,最后做出决定。
    但张冲自己想想就知道这事有点不妥。
    因为所谓的达成一致从
    来都是伪命题,度满等七人背后都代表着不同的执行理念,如何可能事事相协。
    而且这种方式会造成更大的后患,那就是私心废公心。
    如一件政策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却要七人联合通过才能执行,那如果其中一人就是不同意,这样的政策就可能作废。
    那如何说服这种人同意呢?无非就是私下许诺。
    这种选票政治是张冲一直深恶痛绝的,就单这一个后果,张冲就放弃了这个思路。
    所以七人共同决策只是泡影,最后搞出的要么是结党营私,要不就是扯皮干不了事。
    而张冲之所以愿意分权就是让门下们切实解决问题,不是玩什么权力的游戏的。
    不过,这里当然存在一个问题,那就是首相权力一旦集中一人,其权力会不会太大了些呢?
    这一点张冲同样犹豫过,他甚至还想过让这七位门下轮值一个月,那样就避免了权力集中在一人手上。
    但最后张冲还是放弃了。
    张冲自认为自己是有抱负的,他所做的一些事不是一年两年的浮皮潦草事,而是真正要改天换地的大事。
    而这种事在执行上最忌讳朝()
    令夕改,没有一个政策的连贯性。
    所以首相轮值虽然方便了张冲,但却于国无益。
    最后想来想去,张冲还是确定了让度满全权负责中枢政事,为自己稳固后方。
    既然昔日的萧何可以如此,张冲自认为自己的格局不比刘邦来的小。
    之后,张冲自己亲自手书条陈,将设想中的首相制度全部写了下来,其内容不仅涉及中枢的决策改革,还包括地方上的上奏情况,政事的监察,政事堂首相诏令的格式和印章,可以说方方面面都涉及到了。
    当然张冲也没什么政治上的幼稚病,他比谁都清楚谁对谁汇报,则代表谁对谁负责,那长久以往,政事必归首相。
    但张冲并不是说对政事没有想法的,相反他的大志必须依靠行政来施行,所以为了预防执政的路线不跑出既定的框架,张冲依旧给政事堂留下了几道约束。
    一个是汇报约束。即首相每月都要将所经决策留档送至太原,以供张冲掌握现在政事的情况。
    一个是监察约束,即监察院的御史们可以对政策进行批驳,并有奏疏直送太原幕府行在的权利。
    另一个就是封驳约束。即六***官有最后的驳斥政事堂决策的权力,如有异议,可奏报太原行在定夺。
    这就是张冲费尽脑汁想出的战时决策系统。
    现如今,张冲实际上也是摸着石头过河,这条决策权改革到底是否合适,张冲自己也不清楚。
    但不管好与坏,张冲都有足够的信心兜底笼住局面。好的话就继续,执行出了岔子,就取消。
    这就是一个开创之主的底气。
    ……
    之后的几日,张冲一直在完善这个条陈,最后又和一些幕僚商量过后,就遣人将之送至邺城给门下诸公讨论。
    也终于是忙完了这些,张冲才有了空闲,这一日,也就是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张冲在太原幕府内开宴,请荀攸等人赏梅。
    众人皆有文采,人群中的一些太原子弟也识趣,纷纷借咏梅来称颂张冲。
    张冲对于这种奉承自然无感,但听着韵律十足的唱词,看着亭外傲人梅雪,也不禁心旷神怡。
    但事实说明,如张冲这样位置的势力之主,即便偷闲半日也是一种奢望。
    就在张冲耳听那温恢咏梅,一名飞军匆匆入内,随之递上来一份信报。
    寄此书的不是别人正是已经随行去闻喜十余日的董昭,在董昭书信下面还有一份,看其贴着羽毛和印戳,就知道是来自中原的情报。
    张冲不敢轻慢,挥了挥手就制止了那温恢继续咏叹,虽然此人那咏叹调还怪好听的,但也不过是声娱小道而已。
    那温恢也是太原才子,眼见着献词张王的机会错过了,脸上的遗憾肉眼可见。
    但没人敢打搅张冲,他就这样翻阅着纸张,一目十行看完了董昭的书信,最后不禁笑道:
    “没想到这董昭不声不响的竟然给我这么一个大喜。”
    不怪张冲如此高兴,原来董昭在闻喜的十余日,也不知道用了何种办法竟然说服了裴氏一族投靠了泰山军。
    而裴氏所在的闻喜是什么地方?那是泰山军通往洛阳的必经路口。本来张冲还担心过,因为裴晔自尽的缘故,那裴氏必然会在闻喜山道截击自己。
    而现在董昭送来的这个消息,岂不是天祝泰山军吗?
    也带着这份高兴,张冲继续翻阅了下一封军报,也是认真看完,但最后只有一声叹息。
    忽然,一侧有人突问:
    “王上何故叹息呢?”
    张冲扭头一看,见问此话的正是自己机要幕僚荀攸。
    ()
    虽然在场的还有一些太原本地的文士,但张冲还是不忌讳坦然道:
    “我是叹这天下英雄何其多啊。”
    随后就将手里的军报递给了荀攸,荀攸看得很快,也明白了王上为何有此叹了。
    原来就在张冲打下太原未久,豫州的袁绍也终于拿下了江夏,兵锋直逼襄阳。
    而江夏之战最大的转折就是本地的黄氏终于改弦易帜投靠了袁绍,也正是在他们的说服下,被袁军大将鞠义围在江夏城内的黄祖同意献城投降。
    将这军报放在案几上,荀攸却为张冲分忧:
    “王上可是担心我军重心在西,而让中原的袁绍趁机做大。”
    张冲颔首,他心里也没想到这个袁绍这么能耐,不是说好了是一囊包吗?怎么到了他这里,这袁绍却像一雄主。
    先是蛰伏汝南,继而竖旗汝南,随后转瞬间就假翼中原,甚至还兵锋一转,跳入荆州,真可谓招招见水准。
    本来他还觉得袁绍这种猝起,根基不稳。谁能想到这袁绍后面就搞出了一个庄园武士的模式,学他的分田策,一下子就稳住了一大片基本盘。
    可以说,张冲最看走眼的就是袁绍。
    难道说,这袁绍真
    的是一个天才?是英雄?
    但随后荀攸的一番话,却让张冲拨开云雾,看到了真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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