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若童的话,让三一门的众人有些诧异,堂堂大盈仙人,竟然要单独去请教一个晚辈。
    其实,不只是他,张之维也有些错愕,以左若童的修为,他并没有什么可指点的。
    对于逆生三重,他也没什么可说的,左若童发现不了逆生的问题,并不是他见识浅薄,而是只缘身在此山中。
    “我可指教不了左门长!”张之维道,“不过,左门长相邀,我自然要去!”
    “学无先后,达者为师,之维小友,切勿妄自菲薄!”左若童说道。
    “左门长,您还是第一个说我妄自菲薄的人,我想,要是我师父听到了,一定会非常的欣慰!”张之维说道。
    左若童想起陆家寿宴时,天师与自己的对话,天师说张之维这小子,别的不行,唯独在护身手段方面,强得一塌糊涂,从未败过,所以有些眼高于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当时他也觉得张之维年轻气盛,但现在,当他把张之维当成同辈相交后,他就不这么觉得了。
    张之维的实力,远超那些同辈,如果把张之维对同辈的态度,换成长辈对晚辈的态度,这一切就很合理了。
    就好像他自己,动不动也让人退下,给人三次机会,饶其不死之类的……
    如此做派,说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一点也不为过,但从来没人这么说过他,反倒都觉得合理。
    原因嘛,左若童从不觉得是自己的“德性”,他一直都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实力,自己的江湖地位。
    而张之维的实力不会比自己弱多少,天师府冒姓弟子这个身份,在江湖上的地位也不差。
    那他摆出这个态度,为何就是目中无人,眼高于顶呢?!
    说到底,还是因为刻板印象罢了,学无前后,达者为先,这句话在异人界同样适用。
    这么一想的话,张之维作为一個领先很多人的达者,对周围人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已经算得上非常友善了。
    若觉得他嚣张,觉得他目中无人,那是自己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左若童想到这,笑了笑道:
    “天师对你太操心了,他其实不用那么操心,这或许就是当局者迷吧!”
    “左门长不也是?”张之维道:“说起操心,您对弟子们的操心,可比我师父多太多了!”
    张静清对弟子们的操心,更多的是放在为人处世方面,而左若童对弟子们的操心,却是方方面面,从修行到做人……
    “你这么一说,那还真是!”
    左若童点了点头,道:“但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们既拜我为师,我自然要对他们的修行负责!”
    此话一出,校场周围的弟子们一脸感动,目光灼灼看着左若童,有几个弟子,甚至激动到涕零。
    张之维看着这些沉甸甸的目光,想起一句话,肩负重担的感觉,就是一千个人,翘首以盼你说的每一个字。
    当然,三一门没有一千个人,不过,左若童肩上负着的重担,却是一点也不少。
    “好了,你们先回去修行吧,若要请教问题,可明日早课时间问我!”左若童挥了挥手道。
    他的话,在三一门就是圣旨,周围的大量弟子作鸟兽散。
    很快,校场就只剩下了似冲,澄真,陆瑾,吕慈,吕仁和呆若木鸡的跪在校场边缘的李慕玄。
    “似冲,澄真,瑾儿,你们也退下去吧!”左若童说道。
    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宜被门里的人听到,之所以这样做,倒不是有意欺瞒门人,而是他还没下定论,真假犹可未知,自然不宜宣扬。
    似冲和澄真正因左若童离三重更进一步,而激动不已,听到这话,当场愣了一下,不过,两人也是知分寸的人,没有反驳左若童的话,而是道了一声告退,便离开了校场。
    倒是陆瑾没有离开:“师父,您忘了,我先前有事情向您说吗?”
    “不是说了,私事之后单独给我说吗?”左若童说道。
    “十万火急,不能再拖了!”陆瑾一脸焦急的说道。
    先前,他还能沉得下性子,但在见了左若童那苍老无比的真身之后,他就有些淡定不起来了。
    师父明明比自己的太爷小的多,但真实面貌却比太爷都还要苍老了,这无疑是很不正常的,他能想到的原因,无非就是常年维持逆生的后遗症。
    只要把师父身上的旧伤给治愈了,师父就不必一直维持逆生了吧……陆瑾心里想。
    同时,他还有另一个考量,他担心师父和张师兄交谈一番后,张师兄会很快的离开三一门。
    要知道,他还打算在用治疗符箓把师父治好后,让师父请张师兄出手,救三一门那些因修行逆生出岔子而伤残的师兄弟们呢。
    所以,他必须尽快汇报这个事。
    左若童见陆瑾如此焦急,也没再驱他离开,点了点头,让他留了下来,旋即,他看向张怀义田晋中吕慈等人,轻声道:“远道是客,还请几位去客房歇息一下!”
    张怀义和田晋中不敢有异议,抱手答应,倒是吕慈张了张嘴,想要留下来,但还没开口,就被吕仁捂住嘴拖走了,先前在左门长面前口出不逊,对方不计较,现在还去触霉头,不找死吗?
    左门长见众人离去,看向跪在校场旁边发呆的李慕玄:“你呢?”
    李慕玄这才回过神来,见自己跪在地上,顿时脸一红,面对左若童的问题,他想当即叩首拜师,但又有些拉不开面子,一时间,陷入了拧巴之中,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左若童发呆。
    左若童见他不搭话,摆了摆手:“你也下去吧!”
    李慕玄一愣,心里想着不走,嘴上却来了一句,“下去就下去!”
    说罢,脚步僵硬的跟上了张怀义他们的步伐。
    吕慈见到李慕玄过来,斜眼看着他。
    因为李慕玄曾对张之维出言不逊,吕慈看着这小子不太爽。
    李慕玄抬头看了一眼吕慈,他和吕慈没什么交集,但不知怎么的,他有一种和面前这人相处不来的强烈感觉。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和吕慈是两种不同的人。
    李慕玄虽然性子恶,但他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童,所以他恶不到哪里去,即便成了全性,也是个恶作剧的小孩子。
    但吕慈不一样,他虽是正道一方的,但行事作风可比全性还狠,李慕玄至今没杀过一个人,吕慈手里却已染满了鲜血。
    剧情里也是如此,在吕慈面不改色的把一个比壑山忍者砍成肉酱的时候,李慕玄还在因自己的恶作剧让阮涛自杀而良心不安,好几天睡不着觉。
    “你看什么?”李慕玄不悦道。
    “我看伱没挨过削!”吕慈冷声道。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这是三一门的地盘,别惹事!”吕仁赶忙拉住吕慈。
    “算你运气好!”
    吕慈对着李慕玄咧嘴一笑,转身就走。
    不过,他不惹事,不代表李慕玄不惹事,吕慈的这种态度,刺激到了李慕玄的自尊心。
    他当即发动了倒转八方,构建了一个场,场中力量凝成一点,朝吕慈的眉心点去,他要给吕慈一个教训。
    但同样的手段,之前袭击青竹苑的侯凌的时候,一击即中,可袭击面前的吕慈,却是失去了效果。
    吕慈一偏头,躲开了李慕玄的袭击,他看着李慕玄,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森然的笑容:
    “哥,你看,我没出手,是他先出手的!”
    吕仁捂了捂头,无奈道:“下手轻点!”
    “好嘞!”
    吕慈当即朝着李慕玄冲去,两人打斗了起来。
    打斗持续了不超过五秒钟便停了下来,吕慈掐着李慕玄的脖子,把他按到红墙边上。
    李慕玄想要反抗,但吕慈的手上流动着紫色的光芒,如意劲的炁,寸寸侵入他的体内,封锁了他的经脉运行,让他暂时无法使用能力。
    “怎么可能?”
    李慕玄满脸的不敢置信,体内如臂使指的能力,在这一刻,不听指挥了,掐住他脖子的手臂,就好像铁钳一样,他挣脱不了一点。
    李慕玄不是不能接受失败,却不能接受以这种姿态被碾压,特别是碾压他的人,还只是那个人的一个小跟班。
    “我可不是青竹苑的那几个羸弱不堪的家伙!”
    吕慈咧嘴一笑:“你如今眼界还太窄,实力太弱,在张师兄面前,就如井底之蛙抬头见天,若你了解的多一下张师兄的实力和所作所为,就会见他如蜉蝣见青天!”
    说完,吕慈松开手,李慕玄贴着红墙,无力的滑落地面。
    他看着转身离开的吕慈,脸上虽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但一双拳头却是捏的死死的。
    这是他继迎鹤楼之事后,又一次惨败,但这次他却没像在迎鹤楼那边一样大喊大叫,歇斯底里,而是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失败。
    尽管依旧有不甘心,但却没有被情绪所掌控,头脑一热的做出不理智的事。
    “那个刺猬头,你放心,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回场子的!”他心里暗道。
    另一边,张之维,左若童,陆瑾三人,离开校场,来到了三一门后山的山洞里。
    这是左若童闭关的地方,洞里有一张石床,还有一张石桌,几把石椅。
    左若童请张之维入座,又让陆瑾泡了两杯茶,道:
    “之维小友,请稍等片刻,我处理一下门派的私事,很快就回来!”
    张之维点了点头:“左门长您先忙!”
    左若童带着陆瑾离开山洞,去外面谈事情。
    张之维坐在石椅上,喝着茶水,对于陆瑾找左若童的原因,他大抵能猜的到,多半是为了旧伤的事。
    “以左门长的性格,以及对三一门人的重视,只怕待会儿就要请我出手救人了,那救还是不救呢……”
    …………
    …………
    没过多久,左若童独自一人走了进来,面色古井无波,看不出喜怒,但一双眼睛比起以前更加闪亮,目光宛如实质,对视之间,眼睛刺痛无比,就好像直视大中午的烈日一样。
    张之维看着左若童若有所思。
    先前左若童虽然逆生更进了一步,但或许是真身受伤严重,亦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左若童整个人却显露出一丝颓废之色。
    但现在,他的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很好。
    左若童坐到张之维的对面:“之维小友久等了!”
    “也就一小会儿而已!”张之维放下茶杯:“左门长精神头不错,看来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
    左若童点头道:“确实是好消息,刚才在洞外,瑾儿对我使用了一张极为神奇的符箓,不仅治疗了我先前冲关时受得伤,就连几十年前的老毛病,都一并治愈了,之维小友也知道,我因修行逆生出了岔子,只能一直保持着逆生状态。”
    “这个状态,虽能让我不死,但一直维持着,到底还是会严重损耗精力和心神,如今被治愈,可谓是卸下了一个头顶的重担,心里虽然依旧沉重,但身上却是轻松了很多!”
    “那真是恭喜左门长了!”张之维有些好奇的问:“对了,左门长,几十年如一日的维持着逆生,是种怎样的感受?”
    “感受嘛……”左若童思考了一下,道:“就像是头顶光滑的圆球,一刻也不能松懈!”
    “真是一个残酷的比喻!”张之维道。
    “确实挺残酷,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只要技艺够了,自然能顶的久,顶的稳,我一直相信,只要这么顶下去,终有一天,这球就不必再顶,它会长成我的第二颗头颅。”
    左若童说道:“但没想到,它还没来得及成为我的第二颗头颅,就遇贵人,把它给摘了下来!”
    说着,左若童站起身,对着张之维拱手,行了一礼:“此事,多谢之维小友了!”
    他已从陆瑾那里得知,符箓出自张之维之手。
    “左门长不必客气,那东西我给了陆瑾,怎么处理,自然是陆瑾的事,不必谢我!”张之维笑道。
    “这件事情,一码归一码,该谢还是要谢的!”
    左若童说完,解除了逆生状态。
    那个仙姿勃发的大盈仙人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老满头白发,苍老的不成样子的皮包骨老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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