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被阵法卷起的风吹得东歪西倒几乎熄灭的烛火里,弦一的眼神晦涩不清,只直直地望着不远处的寻川,如入了定一般。

    不惊,不惧。

    甚至,整张面容淡然平静的丝毫没有波澜。

    半晌,他捏着手中画卷,轻启薄唇道:“雾镜的内丹在摇欢身上,我若是对雾镜做些什么,内丹自会有感知。”

    石妖无心,结丹比通灵类的妖精要更困难一些。

    但往往石妖结出来的内丹,就如同石妖的生命,内丹不毁,即使魂飞魄散,假以时日也能卷土重来。

    雾镜的内丹交与摇欢,本就是做出了拼尽修为和封毅同归于尽的最坏的念头。若运气不好,身陨,他日也能凭借内丹休养生息,重头再来一次。

    料想摇欢再贪吃贪玩,内丹这样不好玩又不好看的东西她不会感兴趣。

    可万万没想到,如今成了一道解不开的羁绊,路从忘川。

    寻川有些头疼。

    那小馋猫虽被他灌醉,不省人事。就算弦一对雾镜做些什么,内丹也无法从九重天外带着摇欢重归尘世。

    可难保摇欢酒醉后醒来,知晓此事,不会因雾镜的事埋怨他。

    寻川略微沉吟片刻,道:“你若想得她魂魄,必然得踩着我的尸身。她重生后,魂魄之力早已不如前世,与其冒着白忙一场的风险去取她的魂魄,不如夺我神骨,以上古龙神之身既能褪去你的魔印,也省去了诸多麻烦。”

    弦一轻笑一声,满室烛火尽灭。

    他在黎明未明前的天色里,如一只在河边饮水望日的鹤鸟,姿态闲适。

    “夺你之身若有这么简单,我还会舍近求远?你削龙骨为瑶池仙子再续一世,生死同命。她若自尽,莫非要我跟着丧命?”

    夺舍一事,有违天道。

    更何况夺上古龙神的神体,若寻川魂魄不灭,他岂非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再者还有个命理相连的摇欢,这仙子从不按套路出牌,他可不想尘埃落定后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她。

    寻川丝毫不意外弦一会拒绝,他轻声一叹:“你我这一战,实难避免了。”

    话音刚落,他脚下法阵似被压抑太久终于得到释放了一般,金光一现,原本已熄灭的烛火就如被火燎原的荒原,风一吹,火星又起,明晃晃地点亮了整间屋子。

    烛火亮起的瞬间,弦一额间妖异的红光如破茧,从他额前的皮肤蜿蜒而出,如他此刻幻化出的猩红血瞳一般,魔生魔相。

    那一头黑发像此时已破开云层跃出顶尖的金乌,褪去如漆般的墨色,那长发被风吹至身后,满头银白。

    就像那一年的昆仑山。

    雪顶覆满了冰霜白雪。

    弦一当年之所以能引得三界女子为之倾倒,相貌倒不是其次,比皮相,这四海八荒许是无人能比得上寻川俊美。

    他重在气质,即使身坠魔道,也如清新出尘的谪仙,从九天之上遥遥而下。

    镇妖剑乃上古神剑,弦一身为剑灵,就算没有修得满身凌厉逼人的剑意也该有内敛的锋芒。偏偏他两个都没有,反而清澈得像是守护神山昆仑山的山神。

    白雪皑皑中,唯他独立。

    这样的人,谁会相信他不过是个上古神剑的剑灵,并非是上古创世神唯一的后裔?

    又有谁会相信,他心中执念深到入魔,坠入魔道?

    更没有人会相信,当年昆仑山巅他会舍弃神位诈死,蛰伏万年又卷土重来。

    若非亲历,寻川怕也难以相信,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会是心怀恶鬼的魔。

    两世。

    已隔万年。

    可当年昆仑山巅,摇欢持剑刺入弦一心房,劈向他的命门重伤于他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寻川连她手心的温度都还未感受到,便见她以身挡劫,在天劫中魂飞魄散到只留下一缕残魂。

    不可能不铭记。

    这万年,他偶有闭目小憩时,脑中皆是这个画面。

    未寻到她的迷茫绝望和过往的惨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

    不为讨回什么无用的天地公道,也不为泄那无名的怒火和恨意,只为她曾经经受的那些要一个感同身受。

    天刚破晓。

    晨曦映照得整片天空如浴火一般,鲜红通亮。

    弦清殿外已拥拥攘攘地站满了问询赶来的众位长老及岭山弟子。

    守在殿外的是弦一为元丰真人时,座下收的弟子,此时方寸全无地望着弦清殿的方向,不知要怎么做了。

    匆匆赶来的太一长老,发冠还未竖齐整,被手下弟子搀扶而至,气喘吁吁地瞪眼问道:“殿内发生了何事?”

    前不久,元丰真人失踪,已烦得他焦头烂额,差点归西。

    怎么这会人回来了,又是要清理门户又是殿内传出龙吟之声,尽出幺蛾子?

    “回禀长老,弟子奉师兄封毅之命,在殿外看守。不管发生何事,若未传唤,都不得入内。”弟子可怜巴巴地望了他一眼,显然也是惊魂未定:“所以弟子也不知……殿内发生了何事。”

    蠢蛋!

    太一长老气得吹胡子,他摆摆手,直催道:“你两这榆木疙瘩当初是怎么过的九宗门试炼?真是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守门弟子面面相觑,委屈地垂下头不语。

    忽的,小腿上一疼,皆是挨了太一长老一脚,还未等他们哀哀叫唤,便听太一长老中气十足地吼道:“还不快去问问发生了何事?难道还要我亲自请你们去啊!”

    站于太一长老身侧扶着他的是位女弟子,见状赶紧给自家师父顺气:“师父莫动怒,许是真人在练法,不会有事的。”

    太一长老重重地哼了一声,嗤之以鼻。

    他是九宗门内资历最老的前辈,却因元丰真人的风头太劲,修仙派从来都是只知有元丰,不知有太一。

    太一长老体能差,飞几里就喘气不停,所以在宗门内主修阵图,修得一双利眼,比常人看东西要更清透一些。

    自打很多年前,这师弟外出除妖归来后,他便怎么看这个师弟怎么不顺眼,总觉得这个师弟外出回来后有什么不一样了,偏偏又看不出玄通。

    修仙者不惧鬼神之说,他提了几次这师弟日后必将给九宗门带来灾难,旁人却只以为他嫉妒元丰深受师尊宠爱而嫉妒,无人相信。

    久而久之,太一也只能无奈地当做自己是嫉妒这个运气总是格外好的师弟。

    不过眼看着此生飞升无望,太一平日里的时间便更多的用在了护山大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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