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33年,天灾降临,磁场紊乱,土壤污染,物种异变。
    公元2036年,全球人口缩减至百万,仅存的三个政体组成联邦,于东半球共同布设防御基地,防御工程建设中因辐射暴露死亡士兵人数高达三十万。
    被辐射的土壤作物产量锐减,曾经廉价和饱受诟病的冷冻和罐头食品,在天灾之后一年比一年奇货可居。
    有人预言,在丧尸席卷地球之前,人类会因为食物短缺而灭绝。
    公元2045年,公国人口缩减至不足十万。
    公元2046年,丧尸疫苗进入临床试验,人体辐射进程得以逆转,同年10月,一颗陨石从天而降,准确无误地砸向了防御基地。
    最后的十万人类,全歼。
    ……
    巨大的陨石坑外,章驰跟一起回基地的队员大眼瞪小眼。
    显然,人类没有因为食物短缺而灭绝,也没有因为辐射病和丧尸而灭绝,巧合的是,人类跟曾经的地球霸主恐龙一样,被陨石给砸死了。
    曾经有教徒信誓旦旦,天灾是对人类的末日审判。
    当然没多少有脑子的人相信。
    可按照如今这种情形看来,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你道高一尺他魔高一丈。
    也很难不让人相信一句古话——
    别装逼,装逼被雷劈。
    昨天才开了庆祝大会,广而告之要重新将人类火种散播大洲大洋,今天就被天降正义——
    如果地球是一个养蛊场,那么老天爷势必要换一波玩家了。
    也许是丧尸。
    也许是变异种。
    也许是什么外星来客。
    总之不会是他们这一支因为当日被派出寻找植物种子而侥幸逃脱的特种作战队。
    十人的作战部队围着基地发呆。
    有人问:“章上将,现在怎么办?”
    其实做什么都一样。
    自宇宙大爆炸以来,原子形成分子,分子形成有机物,人类发明了文明,发明了历史,几十万年至今,哲学和天体物理学,都指向了人类的最终结局——
    存在的意义就是毁灭。
    太阳会燃烧殆尽,人又怎能不朽?
    只是这个结局来得早了一些。
    人类文明已经消亡,他们这支作战小队就算能存活,也无外回到茹毛饮血的原始人生活。
    章驰仰头望天。
    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如果回到天灾降临的前一天,她一定不会因为睡懒觉而错过那顿炸鸡套餐。
    物种异变之后,全球食物链上下游污染,任何动物食品都会导致人类基因突变。
    别说三月,她已经三年没有闻过肉味了。
    废土时代,公认吃得最好的就是丧尸。
    天天嘎嘎香,顿顿嘎嘣脆。
    作战补给被废墟掩盖,即便他们能在野外靠采集生存,武器装备也不允许他们在暴露在野外超过两天。
    丧尸会闻着人味来的。
    跟丧尸比起来,基因突变似乎也不算什么事。
    在被丧尸吃掉之前,所有队员都选择先吃一顿好的。
    长着三个翅膀的鸡,六个眼睛的鸭,无鳞无甲两个脑袋的鱼,体型比老虎还大的绿眼兔,统统被串起来烧烤。
    人类最后一支作战部队,联邦屡受表彰的王牌精英,在一天之后,接连迎来了突变期。
    章驰是最后一个变异的。
    她感觉到身体很多地方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生扭曲,在意识彻底抽离之前,她忽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被人问过的一个问题——
    “如果有一天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成了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你会怎么办?”
    那时她的答案是——
    “掐自己一下。”
    “为什么?”
    “因为肯定是在做梦。”
    ***
    高阔的天穹之上,一架客运飞机正穿梭在绵软的云层之中。
    打开舷窗,阳光穿透玻璃,能将悬浮的尘埃照得粒粒分明。
    这种画面放在电影里头,要么是主人公开启新的生活,要么就是正去往度假胜地——总而言之,浪漫、温馨、充满对生活的向往。
    客舱座无虚席。
    阳光照在所有人的脸上,无一例外,一点开心的鬼影子都没有。
    有别于传统的横向分排式座椅,机舱之中只有两排竖列的座椅,左边一列,右边一列,面对面,非常宽敞、舒适——
    如果抛开每位乘客手脚上绑着的镣铐不谈的话。
    “一群崽种。”
    腰间别着手|枪的“空乘”推着餐食从中间路过,骂骂咧咧分发着餐食,“乘客”们一一伸手接过,唯一的例外是一个机舱尾部的右排座位,那位睡得正香的女乘客。
    空乘连叫了她几声,她都没有动静。
    空乘伸手想要推她的肩膀,在碰到她身体前的那一刻,仿佛突然警觉了什么,收回了手,冷笑一声,将餐车往旁边一放,一手抽出腰侧手|枪,一脚踹到她的小腿肚。
    一声骨头磕在合金座椅上的脆响。
    一览无余的机舱内部,一点动静都逃不过所有人的眼睛。
    女乘客终于睁开眼,但仿佛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气,忽然弹出水面,条件反射地大口呼吸,肺部一边猛然起伏,一边茫然无措地看着眼前的大汉,以及周围幸灾乐祸的眼睛。
    她长了一张年轻的脸。
    满脸的胶原蛋白,由于睡得太久,眼眸惺忪,褐色的瞳孔充满迷失,好像刚从森林跑进人类世界的一头小鹿,浑身上下都写着,“很傻很天真”五个大字。
    “空乘”脸上的戒备一瞬间卸下。
    甚至有一点为自己刚才的粗鲁而后悔。
    有道德感的人类,总是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小事感到愧疚。
    只是睡着了,不是蓄意袭击。
    他收起枪,将餐车推了过来,一反刚才对待其他乘客的粗鲁,将餐盒轻轻递到了她面前,纸巾、饮料、小食,一应俱全。
    女乘客踯躅了一下,将餐盒接了过来。
    坐在她正对面的是一个三十好几的高个大汉,满脸横肉,吃了两口就将餐盒丢到一边。
    “他妈的,什么破玩意。都是罐头菜。”
    空乘走过来,指着地上被打翻的饭盒:“捡起来。”
    大汉冷笑了一下,别过头。
    空乘抽出手|枪,黑色的枪口对准大汉的脑袋:“老子叫你捡起来。”
    大汉一口唾沫吐在了空乘脸上。
    空气死一般的寂静。
    空乘气到发笑。
    他抹掉脸上的唾沫,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找死?”
    大汉吊儿郎当开口:“不过是个押运警,你有执法权吗?滚开点。”
    空乘将手|枪抵在他的眉心:“你还懂法?”
    大汉扬了扬眉。
    空乘:“不过,有一种情况下,押运警可以直接在飞机上处决罪犯。”
    大汉愣了一下。
    空乘缓缓开口:“那就是在罪犯意图逃跑,或者,试图劫机的时候。”
    “谁跟你说我要——”
    话音未落,他的脸上突然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只是顷刻之间,空乘收回枪,取下弹夹,子弹悉数收至手掌,重装弹夹,手|枪在指尖一滚,立刻被甩在了大汉手中。
    他抬起大汉的手,从外头将他的手跟枪一起裹在一团,对准自己的胸口,旋即按下手腕上手表表盘上一个红色的按键,整个机舱霎时警报骤响。
    还没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空乘打开对讲机。
    “客舱39排a座罪犯意图劫机!我佩枪被抢!申请立即处死罪犯!”
    驾驶舱中,另一名武装空乘
    匆匆赶来,他手持一个电子面板,上面密密麻麻都是按钮,只抬头看了“持枪”抢劫的罪犯一眼,对着电子面板按下按钮。
    突然之间,客舱中间传来一声惨叫。
    手|枪掉在客舱的地板之上,大汉面目狰狞地耸动身体,然而扣紧的安全带和手脚上的镣铐使他根本没有任何起身的可能。
    他死死地盯着自己右手手腕,镣铐上突然冒出的针孔很快地从静脉深入,收回,只在瞬息之间,高浓度的毒液麻痹了他的手臂神经。接着是肩膀,胸口,面部神经回光返照般地抽动了两下,没多久,他整个人就僵成了一块风干牛肉。
    他面色已经灰白,眼皮甚至都没来得及合上。
    几乎所有机舱的“乘客”,都有一瞬间的呼吸凝滞,并忍不住看了自己手上戴着的镣铐一眼。
    空乘将枪从地上捡起,冷冷地看着整个机舱的所有人,尤其在左侧几个人身上,目光驻留了长达几秒。
    “想要逃的,趁早收了这份心。”
    “没有人能够从垃圾岛离开,也包括,从去往垃圾岛的飞机上离开。”
    他古怪地笑了一下。
    “当然,如果你们认为,死也算离开的话。”
    ***
    机舱内众人正安静用餐。
    周柯环顾四周,每个人即使在刚才的威慑下收敛成了克制的乖巧,周身也透露着敢找我说话就给你一个大逼斗的威武霸气。
    作为整个机舱中最瘦弱的男性,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将自己的目光对准了坐在旁边的这个女乘客。
    很显然,他不是唯一一个不该出现在这架飞机上的倒霉蛋。
    于是产生了一种同类一样的亲近。
    他悄悄地观察,试图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唤起她的注意。
    可是她只是安静地吃着饭,一点也意识不到他的灼灼目光。
    她终于吃完了自己的饭,餐盘干净得仿佛刚从水池里捞出来,她的目光落到了机舱的地面,她站起身,对着那具被绑在座位上的尸体看了几秒,接着低头捡起了刚才被他打倒在地的半个鱼肉罐头和一个小面包。
    面包在地上滚了几圈,占满了灰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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