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常年使用的缘故,黄杨木梳的手柄处已被盘得滑熟可喜,即便是梳齿尖处,也是光滑圆润。这柄黄杨木梳的省◎
    因常年使用的缘故, 黄杨木梳的手柄处已被盘得滑熟可喜,即便是梳齿尖处,也是光滑圆润。这柄黄杨木梳的梳齿密集,是赵老夫人年轻时用来蓖头发, 北境水硬, 又随着年岁渐增, 头发越掉越多,她便不再蓖头发了, 转而给大橘猫梳毛。
    大橘猫也掉毛,天一暖和,日头晒下来, 它抖抖身子, 满屋子都能看见漂浮的猫毛。赵春树和赵暮云的衣袍上永远都沾着几根猫毛,腾腾每回见着他们, 都要凑上去一嗅再嗅,与这位名为“大胖”的橘猫神交已久。
    眼下大胖被赵老夫人搂着,双目微阖, 打着惬意的小呼噜。然而,它的悲喜与它的主人并不相通。赵老夫人皱着眉头,心不在焉, 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梳着毛,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今日赵春树和赵暮云都很有默契地早些回家陪母亲吃饭, 军机大事不能泄露, 他们自然也不能对母亲明言, 没想到却看到母亲闷闷不乐的模样。
    “娘, 怎么了?”赵春树拈了一颗松子。
    赵老夫人摸了摸大橘猫, 叹了口气, 道:“这世上的事,真叫人料不到啊!还以为能顺顺当当,谁能想到突然又冒出这事来,唉,要不都说世事难料呀。”
    还以为出兵东南一事被赵老夫人知晓了,赵春树与赵暮云对视一眼,前者不安,后者黯然。
    “娘,我也想替云儿……”
    赵春树话才说了一半就被赵暮云打断。
    “娘,您说的是什么事儿?”赵暮云谨慎问道。
    赵老夫人却只是摇摇头,抬眼看向赵春树,过了半晌,又长长叹了口气,弄得后者愈发内疚。
    “娘,这事是将军的安排,我也没有法子。”赵春树急道,“我知晓您肯定会怪我……”
    赵老夫人听得莫名其妙:“将军的安排?”
    “是啊。”赵春树为难地望着她,“娘,我向将军争取过,不信你问云儿……”
    “你争取什么?”赵老夫人一头雾水,“施姑娘的事情和你有关系?”
    “施姑娘?”
    赵春树呆愣住,莫名其妙地看向赵暮云,后者亦是一脸诧异。
    “施姑娘?”赵暮云奇道,“您说的是大哥中意的那位姑娘?”
    话音刚落,赵春树踢了他一脚:“人家就快成亲了,这话不可胡说,对人家名声不好。”
    “我知晓,也只在家里头才这么说。”赵暮云接着问赵老夫人,“是那位姑娘吗?”
    赵老夫人点了点头。
    “她怎么了?”赵春树连忙问道。
    赵老夫人却又不愿意多说,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娘,您倒是说呀!”赵春树有点急了,“她到底怎么了?她不是快成亲了吗?”
    赵老夫人叹道:“亲事黄了,被退了亲,她家也把聘礼都退回去了。”
    “这是为何?”赵春树惊讶道。
    “别问了……”赵老夫人摇了摇头,只是叹气。
    赵暮云不解道:“是不是她家犯了什么事?”
    赵春树愈发着急:“娘,您跟我们还有什么可遮着瞒着的?快说呀。”
    “不是想瞒着你们,这女儿家……有些事情不好说。”赵老夫人责怪地看他们俩,“你们就别问了。”
    “娘,你成心急死我呀。”赵春树起身就要朝外走,“你不说,我到外头去问别人。”
    “你给我回来!”赵老夫人喝道,中气十足,吓得怀中大橘猫一哆嗦。她赶紧顺毛安抚它,拿眼睛瞪赵春树:“看你把大胖给吓的。”
    赵春树无奈,身子虽然站住了,仍是不肯坐下:“您到底说不说?”
    “坐下,”赵老夫人没奈何地看着他,“这事关系到姑娘家的名声,你们可不许到外头传去,若是让我知晓你们在外头乱说话,打断你们的腿。”
    “我和云儿又不是乱嚼舌根的人。”赵春树口中虽如此说,目光却看向自家弟弟。
    赵暮云点头道:“那是当然。”
    见两个儿子神情郑重,赵老夫人这才道:“……施家姑娘身上长了个疮,他家是厚道人家,如实对亲家说了,谁能想到就被退了亲。”
    赵春树不解:“什么疮?请大夫了吗?治不好吗?”
    说到此处,赵老夫人愈发叹气:“听说倒不是什么恶疮,只是长在姑娘家隐蔽处,不便给大夫看,拖来拖去愈发严重起来。”
    赵春树一听便又急了:“不管长什么地方,也得治病呀!”
    “哥,施姑娘还未出阁,传出去对名声不好。”
    “这是什么话!”赵春树立即明白了什么,“那家人就是为了此事,所以退了亲?”
    赵老夫人点头道:“他家说,施姑娘若是恶疾缠身,亲事也只能作罢;若是瞧病瞧好了,自然是好事,但……”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混账东西!”赵春树勃然大怒,“什么能比人命更要紧。”
    赵暮云扯他袖子,示意他稍安勿躁,劝道:“反过来想,这样的人家,施姑娘没嫁进去是好事。”
    赵春树想想觉得有理,又问道:“她现下如何?还没去瞧病吗?”
    赵老夫人摇摇头:“听说她家人找了什么偏方,正给她吃着,也不知有用没用。”
    “糊涂!反正亲事都退了,怎么还不赶紧瞧病去。”赵春树急道。
    终于忍不了他的一惊一乍,大胖不满地从赵老夫人怀中起身,使劲抖了抖毛,竖着大毛尾巴,目不斜视地从他们中间踱步离开。
    “说得容易,施姑娘难道将来不嫁人了?”赵老夫人责怪地瞪他一眼,“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以后还有谁敢娶她。”
    “我娶她。”
    赵春树掷地有声道。
    一时间,赵老夫人愣住,赵暮云也愣住了。
    待赵老夫人回过神来,才皱眉道:“你别乱说话。”
    “我娶她。”赵春树认真地看着赵老夫人,又重复了一遍。
    “哥,你得想清楚。”赵暮云也忙道。
    “她原本就是我心仪的姑娘,现在又遇上难处,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赵春树丝毫没有犹豫,“娘,您明日就帮我去提亲吧。”
    赵老夫人怔了好半晌,问道:“若施姑娘治不好怎么办?”
    “那我就带她去京城,找最好的大夫,肯定能治好。”赵春树道。
    赵老夫人复问道:“……你再想想,当真不计较她身子被人看了去?将来成亲之后,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你可受得了?”
    赵春树急了:“就是看病,这算得了什么,我难道会和那些腌臜人等一般见识吗?娘,怎么连你都不信我?”
    “娘不是这个意思,”赵暮云忙摁住哥哥,“将来被人指指点点,你也得为娘想一想?”
    “我……”赵春树焦急且为难,“娘,你也不会在意对不对?”
    “你拿我当什么人了!”赵老夫人出人意料地拍案而起,朗声道,“好,不愧是我儿子,有胸襟有担当,明日娘就替你上门提亲。我早就看不得姑娘家这般憋屈了。”
    赵春树面露喜色,连连点头:“正是如此。”
    赵暮云拍拍哥哥肩膀,又是替他担忧又是替他欢喜,心中暗暗祝祷哥哥亲事顺利,嫂嫂身体康健,自己也能安心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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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府内,书房中,祁楚枫仍在灯下细看东南战事的军报。
    这次周云带来的这批军报,甚是详细,从上面的叙述口吻来看,带有认罪口吻,应该是败将直接呈交兵部的战报。此时她的手边是一份详细叙述古鸦城陷落的军报——
    “……城失其半,彦霖犹力战数日,身被十余伤,左右皆战死。彦霖知大势已去,乃奔还府第,整衣冠,望西北再拜,登楼纵火自焚而死……”
    看到此处,她以手撑头,缓了口气。
    在此之前,古鸦城失陷她仅仅知晓简要状况,不过短短十一个字——“守城将领不敌自尽,城陷落。”
    同样是行伍众人,她自然知晓这十一字背后的惨烈,但此时此刻看到详细的战报,仍抵不住胸口气血翻涌,断指处疼得她止不住一阵阵颤抖。
    “咚咚咚。”外间有人扣门,随即响起程垚的声音,“祁将军,在下有事求见。”
    祁楚枫咬牙忍疼,用手拿过书案上的书,遮盖在军报上,这才道:“进来吧。”
    程垚推门,进来,复掩上门,先朝祁楚枫施礼,带着笑意客套道:“祁将军,这么晚还没休息。”
    “有事就说,大半夜的,别啰嗦了。”
    祁楚枫原就疲惫得很,不耐烦这些客套话。她起身想倒杯水,手却疼得直哆嗦,根本拿不稳。程垚连忙上前,替她倒了一杯茶水。
    “说呀。”祁楚枫抿了口茶水,看他。
    程垚深吸口气,便直截了当道:“我也要随大军出征东南。”
    祁楚枫一愣,继而皱眉:“你怎么知晓此事?”
    “昨夜,我去见了周公公。”程垚也不瞒她。
    祁楚枫立时明白过来,程垚是圣上安插在北境的人,周云来了,自然要要见他,但是……
    “圣上的意思,是要你留守北境?”她问道,心里已然有数,若是圣上让程垚出征,自然会有旨意,现下他根本不用来找自己。
    程垚道:“圣上没提这事。”
    “那就是要你留守北境的意思。”祁楚枫一气把茶杯里的水喝完,抬眼看他,“程大人,你我心知肚明,这事你别来为难我。”
    “我会上书圣上解释,绝不会让将军为难。”程垚道。
    “解释什么解释,我这儿已经够烦的了,你别添乱行吗?”祁楚枫道,“你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跟着去做什么?万一磕着碰着,我怎么向圣上交代?弄不好还以为我成心的,我可不担这个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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