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晚上, 乘袅绝不会问出这个问题。
    理智告诉她,这是不可能的。
    但这是受情人咒影响的白日,谁会不想得到心上人同样的在意和喜欢呢?所以她刚才故意试探。
    蔺霜羿的行为也让她无法不多想。与其猜来猜去, 不如问个清楚, 也免得胡思乱想浪费时间。
    她紧紧盯着蔺霜羿的眼睛, 等他的回答。
    蔺霜羿的心跳骤然停滞。
    他呼吸乱了一瞬, 在被少女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时,竟罕见生出了紧张,心头像是生了一把说不清道不明的火, 烧得浑身滚烫, 喉咙里更是又干又疼。
    “……吃醋,我怎么可能吃醋?”片刻,他抿着唇角,刻意绷着脸, 忍着喉间的干涩,提醒她,“乘袅,不要忘了,我中的是子咒。”
    “我说了,便是昆仑也不一定安全。”
    蔺霜羿当然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活至如今, 还从未有一个人让他这般在意和关注,但他不认为这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自然也不可能是吃醋。
    乘袅尊他敬他崇拜他, 她到底与他生活了一段时间, 受他指点, 与他虽没有师徒名分,但有情分, 也算是他的半个弟子。
    关心在意自己的弟子,是很正常的事。
    何况乘袅现在修为不高,却又被暗处敌人窥伺,他当然要多注意几分,以防万一。蔺霜羿这般想着,似乎要把自己说服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继续想下去,少女忽然向他靠近,距离近到几乎要与他肌肤相贴。
    ——她想干什么?
    ——又想亲他?
    蔺霜羿霎时僵在原地,身体紧绷成弦。
    与他相比,她显得太娇小了一些。站在他身前,仿佛一只手便能轻易拢住。蔺霜羿喉间急速收缩,许是离得太近了,他觉得有些热。
    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推开她时,少女忽而开口说:“可露白是我的朋友,他不会伤害我。”
    与他只剩下一个手掌的距离时,她停下了,再未前进。
    蔺霜羿心里蓦地一空,更不喜欢看她维护其他男人,冷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把他当朋友,怎知他把你当什么?你就这么信任他?”
    乘袅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啊,露白很好,我信他。”
    蔺霜羿心里一堵。
    不等他开口,乘袅继续道:“因为他想碰我,剑君便伤了他,为什么?”说着,她扬起了自己的手腕。
    那只皓白纤细的手腕被另一只大手牢牢攥紧。
    蔺霜羿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抓着乘袅的手。因为抓得久了一些,手心已经冒出了细汗,但他恍然未觉。
    少女没有抽回自己的手,只轻轻动了动,直直看着他,又一次问他:“剑君,您告诉我,为什么?”
    蔺霜羿蓦然松开了手。
    手背上的青筋微露,跳了跳。
    他猛地把手拢进了袖袍中,挡住了那难看凸起的青筋,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你以为是为什么?你信他,本君不信。”那夜露白分明还对乘袅有非分之想,蔺霜羿唇角平直,垂眸,“但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吃醋。”
    话落,片刻,他又强调:“该吃醋的是季烆,不是我。”
    他有什么理由去吃醋?他又不是她真心深爱的未婚夫!
    乘袅看着他,须臾,朝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点了点头,轻声说:“我知道了,抱歉,是我误会了剑君的意思。”
    想了想,她又退了一步。
    两人之间隔得更远了。
    是了。
    是她自作多情了。
    乘袅深吸口气,努力压下心里的失望和戾气。
    夜露白如今已是她的合作伙伴,乘袅自不会让他遭了蔺霜羿厌恶,所以认真解释道:“我与露白只是朋友,并无其他关系。”
    “请剑君见谅,方才非我本意,实乃受情人咒影响。”她苦笑一声,“剑君放心,我明白您是担心我的安全,也是为季烆。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会尽力控制自己,绝不会污了剑君清誉。”
    说着,她又朝后退,以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
    蔺霜羿想说,不是为季烆。
    方才他根本没想到季烆。
    但最终他动了动唇,还是没有说出口。无甚好说,说了也不过平添麻烦。正如乘袅所说,她也只是受了情人咒影响而已。
    他的手无意识摩挲了一下,仿佛还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温度。
    最后,蔺霜羿压下心里那丝莫名的不舍和烦躁,说:“你明白便好。”话出口,才发现声音出乎意料的沙哑。
    乘袅向他行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歉意。
    一时沉寂。
    直到又一阵寒风起,乘袅垂首道:“剑君,我先回无暇峰了。”
    蔺霜羿下意识说:“我与你一同回去。”
    “嗯。”
    没有伤心,没有欢喜。
    两人一同回了无暇峰。路上,一阵沉默。他们一起时,通常都是乘袅说话。她爱粘着他,也爱与他说话,总之,只要有她在,便没有安静的时候。
    这一次,她却保持着沉默。
    蔺霜羿忍不住微微侧首,看了身旁的女子一眼。他比她高了许多,垂眸看去时,只看到了她乌黑纤长颤动的羽睫和挺翘雪白的鼻尖。
    以及红润饱满的红唇。
    他心神一乱,忙移开了视线。
    到了无暇峰,蔺霜羿朝静室走。然而这一回,身后没有熟悉的脚步声。他忍不住转身回头,便见少女停在静室外,没有如往常跟他一起进来。
    “怎么不进来?”想到什么,蔺霜羿说,“我今日不炼器。”
    失败了这么多次,他决定停几日,重新整理思绪。
    结果,乘袅却还是摇头:“我便不进去了。”
    既然蔺霜羿没那心思,乘袅当然也不会再去讨人嫌。哪怕此刻的她真的很想与他待在一起,想要不择手段的占有他,但幸运的是,情人咒还没有让她理智尽失。
    “剑君,我说过我会控制自己。”
    她向他行了一礼,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蔺霜羿一怔,这才明白了乘袅的意思。
    关门声轻轻响起。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又回头看着空荡荡的静室,心里忽地又生了一股无法忽视的烦躁。
    *
    “你倒是真敢想,蔺霜羿怎么可能为你吃醋?”方回了房间,回天珠便忍不住开口了,“你别忘了他修的是无情道。他道心坚不可破,女色于他什么也不是。”
    这些日来,回天珠很沉默。
    今日难得开了口。
    乘袅心里有些烦,若非强力忍耐,怕是忍不住就反悔掉头回去了。这种时候,有回天珠在一旁提醒也好。
    但心里还是不爽,便道:“无情道并非不可破。”
    回天珠道:“那又如何?便是蔺霜羿为你破了又怎样,你是不是忘了,他注定要飞升失败。算算时间,距离他渡劫也没几年了。”
    乘袅脸色蓦然一变。
    即便蔺霜羿不想飞升,但他修为已至,压也压不住。也就是说,若无意外,蔺霜羿必死无疑。
    思及此,心里竟难受极了,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般,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疼。
    这是情人咒的影响。
    她告诉自己。
    一个时辰后,乘袅收到了夜露白传来的飞鹤。
    夜露白的确没受什么大伤。
    蔺霜羿并未对他下杀手,只不过把他扇得远了一些而已。算算距离,与昆仑隔了上千里了。
    夜露白虽说命保住了,但也受了不少皮肉伤,吃了一番苦。但他并未因此失落,反而心情极好。
    “放心吧,我没事,只受了一点皮外伤。倒是你那边,剑君是什么态度?”夜露白没有问得很直白,但两人才一起演了一场戏,乘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若非夜露白突发奇想,乘袅也不会试探一番。
    结果却是让自己难堪了。
    “以后不要再提此事,免得惹恼剑君。”她给夜露白回了一封信,写道,“别以为他不会杀你。”
    蔺霜羿并不是真正好脾气的人。
    写好后,她便让飞鹤传了过去。
    传了信,乘袅便深吸口气,静下心修炼。幸而蔺霜羿闭关炼器的半月,她也是这般过来的,有了这番基础,所以这一次也没受什么影响,很快便入定了。
    待到睁眼,已是晚间。
    乘袅松了口气。
    不知不觉,又是半月时间过去。
    这些日子乘袅当真做到了自己许下的承诺,果真控制住了自己。即便蔺霜羿没有再闭关炼器,但她也未在痴缠他。
    每日晨练结束,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多话,不越矩,安分守己,乖巧懂事到了极致。
    半月以来,日日如此。
    蔺霜羿有时会离开无暇峰,一去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或是半日、一日,她也没有再缠着询问或是要跟着一起去。
    除了晨练时一起,两人似乎没了其他交集。仿佛回到了乘袅住进无暇峰以前的日子。
    但蔺霜羿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开心。
    这一日,他收到了姬赤野传来的消息,说是又有了关于卫九幽的新线索,让他过去一趟。
    晨练结束后,蔺霜羿便给乘袅说了,“今日我要出去一趟,或许要过几日才能回来。”
    乘袅应了一声好:“那剑君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蔺霜羿没动。
    看着她说完后,便要转身离开,蔺霜羿终于忍不住道:“这次或许要离开数日,你不与我一起去?”
    乘袅客气地道:“我便不打扰剑君办事了。剑君放心吧,在你未回来之前,我不会离开无暇峰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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