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日头已经能感受到一些毒辣,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殿堂,浓郁的酒香与烤肉香味儿清淡了片刻,然后又弥漫整个厅堂,有乐师与舞姬在堂中载歌载舞。
    穿着锦衣的身影一个个盘坐在厚厚的垫子上,身前矮桌上烧烤金黄的肉块被人用手拿着,切肉的尖刀割下放入盘中,有的汉子等不及那些,直接将身旁伺候的人推开,大手抓着尚有些烫的骨棒,张口咬下去,满嘴流油,不等咽下去,一碗烈酒了下去,离开唇齿的酒碗里,残存的酒液上飘着油。
    完颜阿骨打静静的喝着碗中的烈酒,同时观察着下方一众勃极烈与各部头人的表情,欢畅的大笑与高声叫嚷着吃喝的话语在这不大的宫殿里响着,就连弹奏的乐声都渐渐压制不住。
    “都勃极烈,今日将大家叫来赴宴是有什么喜事吗?”下首,铁骊部头人铁骊突离剌举着酒碗走过来,恭敬的弯下了腰。
    “突离剌,今日酒宴都是自己人,不用这般行礼。”完颜阿骨打露出笑容,拿起酒碗与他碰了一下,随后呷了一口酒,对面粗豪的汉子一屁股坐下:“都勃极烈这般说,俺可就不客气了。”
    伸出手招了招,后面有侍者连忙将他的酒肉端过来,突离剌倒上一碗酒口中说着:“俺听说,前些时日有探子从南方回来,那边被人给占了?”
    “没错,高永昌早就被人打死了,大元已经没了,渤海人的复国计划已经提前结束了。”完颜阿骨打看一眼坐在殿堂末尾的两个渤海人,用刀尖扎起一块肉送入口中,说话的声音有些大:“南面的起事者又击溃了辽人的大军,如今将辽东中部与南部连成一片,与咱们一样,想要在这片土地上扎下根须,汲取这里的养分。”
    殿堂中的声音不知何时小了一些,就连乐师也停止了弹奏,门口坐着的挞不野与杓合也苦着张脸看了过去。
    “然而这片土地太小了,容不下两颗树苗长成窜天大树,与南面那骠骑大将军的冲突是避不开的,光听他给自己封的官职就知,此人绝不是个能臣服的,如今南面的人在银州至辽州一线陈兵修筑防事,待时机一到,他定会挥军北上,使我女真健儿陷入险境。”
    乐师与舞姬在向殿外退去,身为国论昊勃极烈的完颜杲收回了挥动的手臂。
    “我建立金,是意图在这辽东建立我女真自己的家园,让这山川河流都变成女真子民的狩猎之地,不用再看辽人的脸色,无须再受他族的欺压。”熊虎一般的身影站了起来:“如今挡在前面的只有南边的军队,只要再走一程,我等就能带着所有在辽东生活的族人怒火前去质问耶律延禧小儿,为何如此苛刻对待我女真!为何要我等妻女陪侍!为何要趴在我等身上吸血!”
    砰——
    完颜宗望狠狠捶了下桌子,摆放的杯盘向上跳起:“父亲莫说了,什么时候出兵,俺愿做先锋,斩了那什么吕布的脑袋,将他的妻女带来献给恁。”
    “好,斡鲁补不愧我大金勇猛之士。”完颜阿骨打走出酒桌,步行到殿堂的中央:“今次大战不同以往,猛士的出行不能停下他的脚步,我等要打去最南的海边,所以——”
    声音宏亮了几分:“我等要做好万全的准备,集结粮草牛羊,带上所有敢战的勇士,于下月末南下,夺取本该属于我们的土地。”
    “哦——”
    “嗷嗷——”
    怪异的叫声从众人的口中发出,一群壮硕的部族汉子放浪形骸的呼喊着,随后大声的谈论着出兵的事宜,坐在末尾的两个渤海人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
    刮起的风向着西南而去,越过高山,吹过上京道的草原、拂动中京道的水土,一路远去千里直入蓟州。
    人来人往的城镇中,并未有人受到朝廷战败的影响,该做买卖的做着买卖,百姓日复一日的忙活着自己的生活,嘈杂的人声在市集上空飘荡。
    杨林牵着马,走在城市的街道上,周边的行人绝大多数都是右衽而服,偶尔看着几个易侧而穿的,头顶都是光秃秃的,只头前或是头后有着一撮发辫,不少人耳朵上还带着金闪闪的圆耳环。
    “这里就是哥哥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应该不是吧,俺听说他们当时并未进入城中,只是在城外厮混。”马麟带着笑容回了句,此处风光虽是没有南边秀气,但是自有一股豪迈大气之感,加上乃是汉人为主,叫这铁笛仙看在眼中也是新奇。
    “快些找个酒店吃些东西,兄弟我这肚子已经饿的受不了了。”
    “小弟也是一样。”
    ……
    “好胆!你敢偷东西!”
    蒲扇般的大手探出,一把抓住瘦小男子探出的手臂,那人吃了一惊,急忙转过头,见身旁站着一个高大的壮汉,面如微黄,两道眉毛虽细却是浓密如墨,正凝眉瞪眼的看着自己。
    “呀!有贼!”
    “快都看看丢东西没有?”
    “莫要叫他走了。”
    四周吵闹的声音响起,附近围观者纷纷摸去身上、腰间,随即长出一口气。
    “没有啊……”
    “我的还在。”
    “原来是个笨贼。”
    那面色微黄的壮汉听了,神色有些放缓,这矮瘦的汉子听了眼神儿一闪,顿时哭丧着脸开口:“好汉见谅,俺是来城里讨生活的,只是店家都看俺瘦小不愿雇佣,实在是饿的急了方才出此下策,着实不是俺想如此。”
    “原来恁地。”那壮汉听了点点头,接着拿手点他:“你跟我来。”又冲着围观的人喝了一句:“行了,没丢就都走吧,我自会教训他。”
    也不管围观者如何,直接拉着瘦弱的汉子走到一旁:“听你口音不是南京道人,哪里来的,叫甚名谁?”
    矮瘦的汉子眼珠子一转,做无奈状:“好汉明鉴,俺叫时迁,乃是宋地高唐州人,在家乡得罪富户,被逼无奈出逃至此,本想着都是汉人同源,在这里找个营生活着,哪里知晓他们嫌俺瘦弱不堪不肯雇佣,实在是……唉!”
    “也是可怜……”那面黄汉子点点头,伸手从腰间抠出两个碎银子:“我也是宋地来的,只是我命好,有亲戚在此谋生,是以找了个差事做着,这点儿碎银没多少,你先拿着应急,好歹能支持两天到你找到份儿工。”
    “多谢壮士!”时迁有些动容,连忙一躬到地:“如此当真解了小人危难,不知壮士可否赐知名姓,也好教小人时刻感念着。”
    “这有甚好感念的。”汉子不以为意:“我叫杨雄,是这蓟州两院押狱兼充市曹行刑刽子,有事你可来找我。”(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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