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8章 兵发上京(5000+)
    龙化州、徽州交界东南十里。
    混乱的吼叫声已经接近尾声,还活着的人踉跄着步伐走去视线里人影的前方挥出一刀,刀锋砍在空气中,用尽力气的身体摔在地面,混着血水的泥土沾在脸上,让凶恶的面孔看去更是狰狞三分。
    从远方迷路来的骑兵将右领卫的俘虏捆绑好就这般静静的看着,血腥的气息在这一带弥漫,有穿着黑甲的骑兵拖着插满箭矢的尸体去到一旁,兵甲、鲜血、泥土堆积在一起,直起腰杆的人有些叹息的看眼面色青白的尸体,随即有人去将死去战马的皮剥下来给李集四人裹上,再走去另一边开始铲土。
    马革裹尸。
    这是史文恭对李集等四名辽将最大的敬意。
    “打扫一下战场,另外去一队人马在周边巡弋,看看是否还有辽军溃兵。”
    史文恭指了下少有人站起来的战场,这帮骑兵这才提着刀兵下马,活着的人拽去一边,有已经杀红眼的辽军士卒嘶嚎着想要站起杀人,数把长枪刺下来,当场在身上添了几个枪眼儿,气绝身亡。
    他身后的副将走出去招呼一声,几个百人将带着麾下骑兵奔涌出去,阵阵马蹄声在远处踏响,史文恭转头看一眼收回视线:“速度快些,不用全部将人救起。”
    有传令兵点头一下,飞跑出去,不一会儿血腥之处传来的惨叫声音多了起来。
    天光在走,云层被风推着向远处涌动,打扫战场的人在来回走动,成捆的刀枪与皮甲渐渐堆积起来,让史文恭心中松了口气,没能赶上决战虽是有些可惜,然而这一趟下来也不是完全没功劳,光是缴获的兵刃、甲胄就可以再装备一部兵马。
    心中正在盘算,有方才出去巡弋的骑兵快速跑来,到了跟前一抱拳:“禀将军,西边有骑兵正在接近,看旗号是南中郎将与奉义中郎将二人的兵马。”
    “哦?”
    史文恭眉头一挑,心思转动一下随即感叹:“看来是破了徽州城,未料到这般快。”
    转首看眼还在忙碌的麾下士卒:“传令加快速度。”,一抖马缰:“剩下的人与本将去找王将军与完颜将军二人。”
    站在原地的骑兵顿时纷纷打马加鞭,蹄声雷动中,拉起一道烟尘远去。
    不久,原来的兵马与这里迷路的队伍合成一支,举着耶律得重残破的军旗奔向龙化州州治。
    夜晚降临之时,四门大开,投降的官员将外面的军队迎入进去,鏖战一场又连破两城的王德、完颜宗翰二人也是感觉疲累,看眼堪舆图,与史文恭商议之后决定就在龙化城内休整等着中军到来再前行。
    这一月,齐国大军破辽国军队,徽州、龙化州陷落的讯息仿佛在一夜之间扩散开来,周围知道消息的军州一时间大急,急忙上书临潢府,可惜都是鸟无音讯,不少去往临潢府路上的官员纷纷挂冠而去,也有整理好文书户籍稳坐家中之辈,只等着齐军到来时开城投降。
    也就是在这等情形下,数骑分做不同的方向,朝着西面、南边快速而去。
    ……
    夜色深邃,阴云将清月遮住,藏起满天星光。
    中京道,成州,同昌城里,房屋在黑暗中起起伏伏延绵远去,家家户户早已经熄灭了灯火,黑夜里有士卒挑着灯笼走过长街,自从前些日子城里来了一部溃兵之后,这夜里就满是巡逻的军队。
    城墙处有城门开启的吱呀声响,随后一阵马蹄声响起,骑着战马的骑士快速跑过街道,灯笼在骑士带起的风声中晃动,明明暗暗的照着身前方圆之地。
    府衙后院里,房间里的灯火还熄灭,有“噼啪”的抽打声与惨叫声响着。
    下了战马的骑兵同着守在门口的卫士说着什么,随后快速进入到里面,掏出随身携带的讯息递给迎出来的青年,这才转身离开。
    夜色被屋子的灯火阻隔在外,气流被房门阻断摇曳几息,将空气里弥漫的草药味吹散一些。
    耶律宗云将接过的消息恭敬递给父亲,耶律得重伸手接过,他身形健壮,就是脑门儿上贴着药膏,用白巾层层裹缠着,仲夏还有些凉的风吹了进来
    砰乓——
    扔掉手中打的折断的木棍,无视了哼哼唧唧的呻吟声,以及趴在木条长凳上的四子,耶律得重伸手打开记载讯息的纸张:“咳咳……”
    一行行契丹文字让他一口气没喘匀,猛的咳了几声,随即捂着额头闭着眼,脸色有些痛苦的站在那里,屋中噤若寒蝉站在一旁“欣赏”兄弟被打的宗电、宗雷连忙上前:“爹,恁没事吧?”
    耶律得重一挥手,打偏两人的手,神色不忿:“还不至于被你们四个逆子气死。”
    耶律宗云赶忙使眼色让两个兄弟去照顾老四,自己舔着脸笑嘻嘻的凑过去:“爹,恁老别气,再说恁都打过四郎了,这罚也罚了,打也打了,恁就宽宽心,犯不着和儿子们置气,不然恁气出个好歹,孩儿们也心疼不是?”
    耶律得重看他一眼,倒退几步坐在椅子上,“嘭”一拍桌子:“你们四个逆子也会心疼?嘶……”,甩甩发红的手掌:“我看你们四个巴不得俺死才是真的。”
    耶律宗电、宗雷两个将被打的直哼唧的宗霖扶起来,满头是汗的四子委屈的叫唤一句:“爹,俺有数的,怎会真将恁打出个好歹来,恁待相信俺啊。”
    “你还说!”耶律得重猛的站起,身子不住晃动,连忙一捂头:“啊……嘶……”
    “爹,爹,恁坐。”耶律宗云连忙上来扶着耶律得重坐下,又转脸骂道:“四郎你个憨货闭嘴,滚回房间面壁去,二郎、三郎,还不带着这蠢货下去。”
    眼看着兄弟将还在嘴里面嘀咕“俺真有数,打不坏爹的。”的耶律宗霖拉出去,宗云才上前给耶律得重倒上温水,眼珠一转,分散他注意力道:“爹,军情写的什么?看恁很是头疼的样子。”
    “还能是什么。”耶律得重将情报扔在桌上,闭上眼睛向后一坐:“徽州完了,龙化州也完了,如今齐贼正兵进永州长宁城,若是长宁失陷,临潢府就完了。”
    耶律宗云脸上笑容收敛,神色复杂的看眼父亲,又将桌上军情拿起,正正展开上下仔细读了一遍,瞳孔微微一缩:“爹,怕不是只有长宁危险,上面说齐贼大将杜壆将兵西进,长春州、泰州相继陷落,如今杜贼正带兵杀向宁州。”
    闭着的眼睛猛的睁开,耶律得重身子微微前倾,一伸手:“给俺。”
    却是适才只看了一半就觉得头晕目眩,没能看下去。
    耶律宗云连忙将纸张递过去,口中说着:“爹,这也非恁一人之事,圣上年年行四时捺钵之制,每逢大事少有亲力亲为之时,尽数交给萧得里底与萧奉先两个亡八,就连恁与齐贼战,多次求援,也不发一兵一卒前来。”,看着耶律得重将手中的情报缓缓放下:“爹,恁做的够多了,他自己的江山自己都不心疼,恁还……”
    “这是太祖打下的江山。”耶律得重挥手打断自己儿子:“你是不是忘了俺是太祖的子孙,你也是太祖的子孙,自然要为这江山社稷着想。”,接着抬头看着自己长子,叹口气:“俺知道你想宽慰俺,只是仗打成这样,你爹俺是脱不了干系的,你两个堂兄也因俺而死在中京道,真是……”
    讥讽的笑了一下,随即沉默着没再说话,
    耶律宗云欲言又止。
    耶律得重将身子向后一靠,双眼盯着头顶的房梁:“如今俺在这里,想回临潢府助战遮莫也是晚了。”站着的长子终是忍不住:“爹,那俺们不如还是回南京道吧。”
    看耶律得重仍是闭嘴没说话,上前两步:“爹,咱们在南京道日久,那边兵源也足,比之上京这边被齐兵打垮了兵心士气的人来说,南京道那边的士卒还可一用,况且恁和三司使曹相公交情也好,他也会乐意助恁的。”
    耶律得重张开眼,视线向着自己儿子那边转去耶律宗云抓抓脸颊:“再者,爹回南京道也可以号令各道尽快勤王不是?比之在此处干等着要强的多。”
    立在地上的青铜灯柱镜面反射着烛火的光线,将他有些颓丧的身影映在墙上,耶律得重忍不住坐直身子,他头上的伤一阵阵传来刺痛的感觉,总感觉那个包在噔噔跳着。
    对于儿子的提议,他还是有几分心动,毕竟上京道的士卒常年与金、齐两国征战,确实不堪大用,反而是辽东来的怨军还有几分样子,若是回南京道练出一支兵来,会不会……
    “今夜就先如此吧,天晚了,你也去睡。”
    耶律得重说了一句,站立的长子眼珠子动一下,看着他头上的伤处,垂下眼帘:“爹你也早些休息,还伤着……想事情也不太好。”
    “知道了,恁地多废话。”耶律得重没好气的挥手做驱赶状:“知道伤着俺不好也不知道下手轻些,一个两个都是混账小子。”
    耶律宗云嘿嘿一笑,挠挠头,向他施了一礼随后告退出去,只留下耶律得重看着灯火闭目想了一会儿,方才起身出去。
    ……
    同一片天空下。
    降圣州,永安城。
    一道人影站在城墙上,耶律余暏穿着新买的衣衫望着北面的方向,夜风刮起时,衣袂发出一阵声响,身后光头、面容丑恶的丑和尚上前一步:“祥稳,夜里风大,还是先回屋吧。”
    “没那心情。”耶律余暏摇摇头,转头看眼后方黑漆漆的街道:“齐军已经突破徽州一线拿下龙化州,怕是很快就要兵进长宁,届时临潢府前就是一片坦途了。”
    “祥稳,恁不是很厌恶圣上吗?”丑和尚看着他,抓了抓光秃秃的脑袋,月光洒下,油乎乎的头皮反射着些许的光亮,倒不是他不想留发,实在是他觉得自己这名字在妨他,导致自少年时起就成了那些庙里的一员。
    “俺厌恶圣上,跟俺忧心社稷有何关联?”耶律余暏瞥他一眼,看着这大汗挠头,转过身向楼下走着:“陛下是陛下,大辽是大辽,俺是恨不得陛下倒霉,但是俺想要大辽千秋万代。”
    “……祥稳。”丑和尚四处看看,身后两三名亲兵随同,最近的外人也在六七丈外面向城外站着:“人多口杂,恁还是慎言的好。”
    “你当他不知道?”耶律余暏嗤之以鼻:“满朝文武谁不知俺在辽东投靠过高永昌,谁又能把俺怎么样了?把心放肚子里,咱们那位陛下知俺甚深,俺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谋反的话,他是不会当回事的,甚至留着俺来表现他的容人之量。”
    丑和尚低头之际,前方穿着战靴的脚踏在向下的阶梯上:“只是如今也不能任由他在猎场逍遥了,看朝廷这架势,求援的书信与战败的消息定然是被人隐瞒下来了,俺们还是快些北上回去临潢府,总不能真让齐人将咱们的皇帝给掠了去,到时不光是他一人丢面子,也是俺们大辽所承受不起的羞辱,真要换个皇帝,也是俺来做这事。”
    “俺就这一身武艺还拿的出手。”丑和尚拍着胸口,“砰砰”作响:“祥稳你怎说,俺就怎干。”
    耶律余暏有些愁苦的脸上露出笑容,轻轻点了下头。
    黑夜里传来几声犬吠,有战马小跑的声音一路向着城内而去。
    翌日,永安城内奔出十数骑,有三千人从军营中开出,一路跟着前往北面上京的方向。
    ……
    齐天顺四年,辽天庆十年,仲春中旬,龙战于野。
    浩浩荡荡的一万两千骑兵惊起大片尘埃弥漫在天空,轰隆隆的战马奔行中,杜、袁、曾、乌林答部、完颜部的旗帜飘荡在尘烟之中,庞大的马群分成数路,在原野、丘陵、山林间跑过,前前后后惊走飞鸟禽兽无数,大量斥候散于四面,来回奔波带来周围的消息。
    风拂过原野,扬起的尘埃向后飘动隐约聚成一道龙形,高举的“齐”字大旗与“杜”字帅旗咧咧作响,无数的旌旗在骑兵手中举着被风吹动延绵成片。
    行进的骑兵群中,穿着一身青龙甲的杜壆被护在中间,他是北镇府兵的中心,不时查看着斥候送来的军情,发出疾驰、缓行的命令,调整着阵势、马速,保持着骑兵的体力。
    早在长春州被破之时他就做好了被辽军截击的准备,然而一直到现在快要接近宁州都未曾看见敌军的身影,让他疑惑之余,也不再收着手脚,催促着麾下骑兵向前,后方步军则是以孙安、马灵为主,完颜石土门为辅,自行追赶即可。
    “宁州没有援军……”
    此时杜壆将送来的情报展开仔细看了两遍,语气中带着一丝惊异,虽是决定全速杀去临潢府,然而实际上也在小心戒备着辽军的反应,别让人给埋伏了,可这得到的消息却是让他有些想不到。
    明媚的阳光从云层照下,洒在尘土中的身影上,过得一阵,传下命令缓行,叫来袁朗、曾涂、乌林答泰欲、完颜娄室几员统兵大将,将得到的情报展示给他们:“辽军没有向宁州增兵。”
    马背上,袁朗的眼神一亮:“若是如此,可以直接试试前去劝降,只要宁州下了,我等前方就只剩下一条河流拦路。”
    杜壆“嗯”了一声,或许被黄沙迷了下眼睛,微微闭上双目,其实他开始也是如此想,只是思及长春州、泰州的战况又觉得不像,这一路吞城过县,投降的官员也都是在诉说辽人朝廷没有回应他们的求援。
    乌林答泰欲冷着脸看看几人,低头想了下抬头:“会不会有诈?”
    “有诈又如何?”完颜娄室半阖着眼,语气轻松:“凭他宁州一城难不成还能将咱们拦下不成?届时大不了让步军围城攻打,俺们带着军粮先南下就是。”
    曾涂看看几人张张口又闭上,他其实也是支持进军,只是听他们将话都讲了,索性闭嘴等着决定就行。
    兵马向前行进一段距离,杜壆猛的张开眼睛:“不管有没有诈,先去一部分人马试试,乌林答泰欲、袁朗,你二人率部去其城下劝降一番,倘若是真,咱们即刻继续南下,若是真有圈套,待后面步卒上来,一举攻克这城。”
    那边袁朗与乌林答泰欲抱拳应了一声,一勒缰绳向外就跑,不多时,打着将旗的两部骑兵开始加速,轰鸣的马蹄声中跑去远方的城池。
    是日傍晚,宁州城池落下悬挂百多年的辽字大旗,一面黑底红字的齐军旗帜升上城头,城内无数的百姓在庆幸着逃过兵灾的劫难,也有穿着儒生袍服的人哭泣出声。
    翌日,马蹄声再次于大地上踏响,一路向南。
    ……
    南面,龙化城。
    延绵的旌旗在城外举起,浩浩荡荡的向着北边进发,三万余人的兵马带着潮红的面色将兵器握的更紧,无数的脚步声响成一片,向着前方唯一的阻碍永州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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