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进来说。”
    谷剑秋反应不可谓不快。
    他拉起朱丽叶的手腕,推开厚实的包厢大门,只留下呆站在走廊上的侍员。
    进了包厢的朱丽叶一把拍掉谷剑秋的手,整理了一下衣服,揉着手腕没好气地道:“你要说什么,说。”
    她的态度和过去大相径庭,像一只炸毛的母猫。
    谷剑秋眯眼思考了片刻,他有点弄不明白朱丽叶的企图,她是想帮我么?可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那名正派天官的心电才对,何况我来丽都是临时起意,她是从哪知道的?
    她是来帮我的,还是来害我的。
    谷剑秋试探地问了一句:“华婷姐,你还记得我大哥是怎么死的么?”
    没想到说完这句话,朱丽叶像是被人揭了伤疤一样,反应更大了:“知道!雄阔海派人杀的嘛。所以我不要脸,我下贱是不是?”
    她的情绪激动,隐隐能听出一点哭腔。
    “我只是个女人,我也要生活的!我能怎么办?”
    “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在这儿多风光?现在所有人都欺负到我头上!我为谷西楼做了这么多,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换来了什么?你们有正眼瞧过我么?你们根本拿我当妓女。吸鸦片酊怎么了?江宁有四成的人吸鸦片酊啊!你大哥只恨别人卖鸦片,他从来没有看不起吸鸦片酊的人!你们呢?”
    “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觉得西楼死了我就贴着你?你不要我,我转过头就去傍雄阔海对吧?对啊,我就是这么下贱,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舞女?舞女是金丝雀,舞女就是靠讨好男人活的!我从小到大,没人说过这样活着不对啊。”
    “你大哥叫我跟他,叫我改,我改了!他现在人呢?我问你他人呢?他有没有考虑过我啊?我跟了他三年,他留给我什么?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怎么生活?”
    “……”
    朱丽叶的情绪过于激动,谷剑秋也无言以对。他进入丽都大舞台后,注意力都放在了观察建筑内部的构局,相对薄弱的墙体,逃生通道的位置,安保力量的布置,客人们是否有异常的心电等等,压根就没注意到台上化了妆,穿着礼服的朱丽叶。
    朱丽叶深吸一口气,然后吐了出来:“总之,以前是我发白日梦,我这种不要脸的女人不配进你们谷家的门,我还是做我的红舞女,再怎么看,雄阔海也比你们大方多了,你自己说过的,以后我和你们再没有瓜葛,你也没资格来耻笑我。”
    “你要去雄阔海的包厢?”
    谷剑秋皱眉:“华婷姐,以前的事算我不对,但是今天这里很危险,你还是赶紧离开这儿。”
    朱丽叶用杏眼白了谷剑秋一下,连一句话也欠奉,一扭身便离开了。
    谷剑地揉了揉眉心。
    有一个正牌天官守门,已经让谷剑秋十分头疼,现在雄阔海的包厢里多了一个朱丽叶,他更不能轻举妄动。
    也许是因为谷西楼的原因,谷剑秋心里对朱丽叶多少有点歉疚,她刚才说的话,谷剑秋虽然不是完全认同,但无论如何,他都不想伤害朱丽叶。
    谷剑秋隔着夹克摸了摸怀里的电炸弹罐头,思索起对策来。
    ……
    朱丽叶进到欧式装修的宽敞包厢里的时候,本来预想了很多场景,她并非没应付过一些私底下好似色中饿鬼的头面人物,没想到雄阔海只是看了她一眼,便让她坐到一边去了。
    “看来,大春对阿普的死,不太上心啊。”
    雄阔海对面站着一个不停擦汗的龙皮会弟子,这会儿他结结巴巴地回答:“大春哥,已经尽力在调查佛皮大哥的死因了,可实在是没什么线索。吉祥老师说的,身上有电解液的味道的人,实在太多了……”
    “尽力调查?调查到女人床上去了?我听说他最近结婚了,怎么连张请帖也不给我送?他眼里还有我这个干爹么?”
    “不是不是不是,那个女人,大春哥就是玩玩,哪儿能真当老婆一样……”
    雄阔海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对方,一语不发。
    对方话说到一半说不上来,只能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我知道,大春最近替藩台衙门的几位大人炒股,赚了很多钱,早就不把我这个糟老头子放在眼里。难免有阳奉阴违的时候,不过你这个当弟子的,实在不够醒目,滚出去。”
    对方如临大赦,赶紧离开了包厢。
    朱丽叶见状急忙为雄阔海倒酒。
    “谢谢你。”
    雄阔海冲朱丽叶一笑,不着痕迹地摸了摸朱丽叶的手指,然后端起酒杯向旁边的人示意:“哎!我没有子嗣,是真心把大春和阿普当成自己的孩子,可惜大春不这么想。”
    雄阔海身旁,两腿岔开坐着一名西装革履的弟子,冷冷看着对方离开:“我看他是找死。雄爷,您怎么说?”
    “我能说什么,藩台衙门的面子要给,我的年纪也大了,大春怎么说也是我干儿子,他既然想上位,我这个会长给他又何妨?”
    “雄爷,您!”
    雄阔海躺在沙发上,不再说话。
    “雄爷!我就直说了,鬼皮没这个资格坐这个位置!他这么多年为会里做过什么?除了玩女人就是拍马屁,除了您,我谁都不服。您老不能退!”
    “哼哼。”
    雄阔海笑了笑:“大春的聪明用错了地方,他想在那帮证券经理面前扮黑社会,在我们面前扮证券经理。最后只能是四不像,无论哪条路出了差错,他都死无葬身之地。我实话说吧,我是想让他出头去顶一顶。龙皮会这两年得罪的人太多了,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就射出一支冷箭来,比如阿普的死,处处透着蹊跷。”
    “要么是正气学会指使,要么是三合心指使,还能有谁?”
    “不不不,不一定。”
    雄阔海虽然年过五十,但思维相当敏锐:“吉祥说过,从伤口看,阿普是在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被人杀死的,而且战况相当激烈和惊险,对方的心电应该和阿普相当,不排除接受过改造手术的可能,而且对方很可能受了伤。”
    “既然没有完胜的把握,三合心或者是正气学会为什么只派一个人出手呢?我收到风声,根本没人去领正气学会的悬赏,说明也不是木岛美雄这种专业杀手的手笔。阿普的死更像是仇杀……哎!”
    雄阔海眉头紧锁:“我当初找人算命,他说我命犯白蜡金,要有贵人撑住才能一飞冲天,既然有个绰号叫龙皮,就要多收几个义子,多披几层皮在身上,佛皮已经死了,鬼皮又蠢蠢欲动,现在是多事之秋,吉祥也不可靠,我是心有余悸才请了金太洙这个正牌的天官来保护我……”
    朱丽叶没来由咽了口唾沫。她这半生是在洋酒,宴会和管弦乐声中长大,是笼中的金丝雀,对很多事儿缺乏概念,但终究不是个傻子。
    她印象里,谷西楼这个弟弟一直是个古板沉闷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会来这种地方?
    她回想起在巷子中第一次见识到对方凶悍的一面,那时候他的双眼亮若金烛……
    “他没有干孙子,只有两个干儿子,是他的左膀右臂,一个叫佛皮,一个叫鬼皮。”
    咚咚咚~
    一名侍员快步跑过来:“雄爷,有个自称老张的人要见你。”
    “让他进来。”
    没一会儿,一名样貌朴实的男人走了进来。
    “雄爷。”
    “我不是让你和刀疤杨盯住大春么?你来干什么?”
    “周大春死了。”
    雄阔海还没说话,外面忽然乱了起来,有女人的尖叫声。
    拥有正牌天官执照的金太洙快步走进来:“雄先生,外面死了人,您得赶紧离开这儿。”
    “走,出去看看。”
    雄阔海带着一干人等走出房间,朱丽叶看没人注意自己,便悄悄地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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