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驻藩大臣
    哈夫斯王朝南部边疆,加夫萨绿洲,加夫萨城。
    这座位于山谷中的城市是哈夫斯南境少有的大城市,凭借着自己特殊的地理优势成为附近农牧业产品的集散地和中转站,商贸往来频繁。
    加夫萨城南北皆是山脉,商业活动主要通过东西向的山间走廊展开,联通着东边的沿海港口加贝斯和西边的内陆城镇鲁代伊夫,战略位置极其重要。
    这里与哈夫斯王朝统治中枢距离较远,且易守难攻,地方势力强大,与南部的杰里德苏丹国关系匪浅,一直保持着私下联系。
    时任哈里发叶海亚的祖父,阿布·阿齐兹在位时,哈夫斯王朝迎来了中兴,大军压境之下,杰里德苏丹迫不得已将伸出的黑手抽出加夫萨城,向哈夫斯王朝称臣纳贡,约定永结盟好。
    话虽如此,历代杰里德苏丹尽管名义上是哈夫斯王朝的封臣,但却从未掩饰过自己对于这座大城市的觊觎,一有机会便越过杰里德大盐湖北上进攻,反复试探着哈夫斯王朝中央的底线。
    现任杰里德苏丹穆尔西提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在几年前见哈夫斯王朝衰落,联合几位部落舍赫推翻了自己较为温和的兄长,将他和他的几个儿子尽数杀死,坐上了苏丹的宝座。
    穆尔西提的僭越行为非但没有等来哈夫斯王朝的讨伐大军,反而得到了叶海亚哈里发的敕封和联姻请求。
    内外交困的叶海亚不愿生出事端,将公主,贺礼和文书送到他的府上,正式承认了他在杰里德的地位,试图稳定南方局势。
    穆尔西提则是通过此事看出了哈夫斯王朝的窘迫,收下了公主和礼物,却将哈夫斯使节赶出宫廷,悍然宣布独立。
    在随后的几年里,穆尔西提苏丹不仅拒绝向叶海亚称臣,还趁着哈夫斯王朝无暇他顾之时拔除了他们在杰里德大盐湖以北的一些据点,磨刀霍霍,剑指加夫萨城。
    在他看来,哈夫斯王朝的衰落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若不就此良机壮大自己,以后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要知道,现在貌似不可一世的哈夫斯家族,当年也只不过是穆瓦希德王朝的一个地方家族,和他也没什么两样。
    一个小小的加夫萨城,可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可是,事情的走向完全出乎穆尔西提苏丹的预料。
    哈夫斯王朝的确在衰落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但东边的希腊皇帝却是日渐兴盛,哈夫斯王朝的控制范围一缩再缩,短短几年间,基督徒的利剑已经抵达了他的身边。
    的黎波里之战后,加夫萨城空虚,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由不得穆尔西提多想,他安排在北边的几个部落舍赫就自作主张,利用城中居民对于希腊皇帝的恐惧占领了城市,将繁华的集市和没来得及运走的物资洗劫一空。
    穆尔西提没有对这些人加以苛责,很快掌控了加夫萨城周边的草场,果园和耕地,将其分封给自己的亲眷部族,笼络人心。
    随后,他趁着斐迪南率领的西路军孤军深入,利用时间差,在通往加夫萨城的山路中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追亡逐北,将败兵一路赶出山谷,一直追到平原小镇苏海拉。
    志得意满的穆尔西提收兵回城,大摆宴席,自封为加夫萨之主,各个部落头人都有封赏,皆大欢喜。
    可是,好景不长,伊萨克皇帝并没有如他预料那般继续攻打哈夫斯王朝的剩余领土,而是提兵南下,携大军进抵加夫萨城,势要将其至于死地。
    看见一波波的流民和溃兵自东而来,一个个曾经叱咤风云的诸侯败退而归,一列列训练有素的军队开赴战场,穆尔西提的心中终于升起了一丝恐惧,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可是,当他将自己的顾虑试探着告诉自己的亲族和下属们后,换来的却是质疑和责问。
    这些人没有穆尔西提的战略眼光,并不知道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一个怎样强大的敌人,满脑子里都是周边的肥沃土地,市场上的琳琅商品和城市里的美丽女人,像是守财奴一般,对已经到手的利益紧抓不放。
    这就是部落制联盟的最大弊病,大家都是股东,如果大部分人都看你不爽,联合起来随时可以换一个话事人。
    无可奈何之下,穆尔西提率军东进山谷,与赶来的大军血战,两战两败,缩回城中。
    希腊皇帝的军队如骨附蛆,紧追不放,没过多久就抵达城下,扎好营地,开始攻城。
    事实证明,对于生于马背之上,习惯了野战破敌的柏柏尔部落来说,守城战完全是一步臭棋,失去了机动性的他们在惨烈的城墙攻防上根本占不到多大的优势,被一步步消磨殆尽。
    若不是加夫萨城位居山脉之间,攻城火炮无法展开,加之连降大雨,他们也不可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深夜,加夫萨城下的攻城营地里,以撒正在接见自己远道而来的几位臣子。
    “艾哈迈德,侯赛因,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圣父在上,托您的福,我们过得挺好。”
    艾哈迈德和侯赛因对视一眼,齐声说道。
    以撒看着他们身上穿着的华贵服饰,手上戴着的金银珠宝和胸前佩戴的宝石十字架,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他们都是以撒的老熟人,原先是圣约瑟兰周边的游牧部落贵人,也是以撒第一批击败并降服的本地柏柏尔人。
    “已经快十年了吧?”
    “是。”
    二人眼中亦是充满追忆之色。
    十年间,他们作为第一批改信正教的柏柏尔游牧民,很早就被吸纳到以撒的商贸体系之中,随着领地的扩张,奴隶市场的兴旺和远洋贸易的蓬勃发展挣得盆满钵满,听说最近还在着手组织商队,参与到跨撒哈拉沙漠贸易中去。
    随着苏尔特等地希腊化的加深,他们也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变得更像是商人而非部落舍赫,属下的不少游牧民也习惯了欧洲商人带来的丰富商品和廉价劳动力,已经不再将自己与南部原始的柏柏尔部落民视作同一群体,身份认同渐渐发生了转变。
    再过十年二十年,一两代人的工夫,他们恐怕就会从半定居完全转向定居,和沿海城镇中的罗马人再无半点差别。
    “我听说,你们甚至在原先的绿洲上修建起城镇和城堡,是这样吗?”
    以撒笑着问道。
    “陛下,我们修筑的城镇没有城墙,筑城的行为也经过了当地执政官和宰相大人的同意,允许筑城的文书上,还有您的签名呢……”
    艾哈迈德以为皇帝是对此有些不满,连忙说道。
    “我们在新筑的城镇中建立教堂,委派正教会的教士教导希腊文,该缴的赋税也从来不少,您——”
    “我并不是要责怪你们,这些我都清楚。”
    以撒挥手制止了他们的辩解。
    “伱们两个部落,各有多少人口?”
    二人松一口气,将自己部落的基本情况汇报了一番。
    艾哈迈德部落有着牧民六百户,也就是大概三千口人。
    侯赛因部落差一些,牧民四百五十户,大概两千三百口人,但在苏尔特城里有一间椰枣加工厂。
    当然,他们都有子嗣亲眷,这些户口并非全部掌控在他们自己手中。
    以撒也不想管他们说得是否真实,示意他们靠拢过来,将一卷地图在手中展开。
    “你们一路上走来,应该也有所了解,觉得这片地方怎么样?”
    以撒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将加夫萨以南的一大片土地囊括其中,包括了整个杰里德苏丹国和周边的城镇。
    “北边靠近山脉一带的土地确实还不错,水源颇多,冬季降雨也比我们那里丰沛。”
    “我们来的时候,甚至有几条干河都已经蓄满了,怕是要涨洪水。”
    侯赛因回忆着,如实说道。
    “南边的土地就差远了,大盐湖附近虽然也有水源,但比起北边,的确是不毛之地。”
    “恐怕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杰里德苏丹对加夫萨城如此心心念念的原因,甚至不惜得罪您。”
    以撒听着他的见解,频频点头。
    “西边呢?你们是否有所了解?”
    以撒指了指杰里德苏丹国以西,图古尔特和姆扎卜的土地。
    “我曾听过路的商人提起过这里,应该与杰里德大差不差,北边靠近山脉的地方较为富庶,也是两个政权的主要根据地,南边的人口则主要集中于绿洲之中,多为游牧部族所占。”艾哈迈德补充道,眼中若有所思。
    “比起你们哪里,又怎么样?”
    以撒发问,盯着二人的眼睛。
    “陛下,您是说……”
    “杰里德苏丹的突然袭击倒是提醒了我,这一片土地虽然价值不大,但一旦掌控在敌人的手中,就会给帝国带来很大的隐患,不可不防。”
    “我打算设立一个机构,统筹管理这些边疆地区,协调各部族之间的矛盾,将其交到自己人的手中。”
    以撒在地图上圈起一片地域,从姆扎卜埃米尔国到杰里德苏丹国,几乎包括了哈夫斯王朝南境的所有土地。
    没等以撒继续开口,侍从来报。
    “陛下,阿贝尔男爵已经到了,正在帐外等候。”
    “让他进来。”
    在艾哈迈德和侯赛因惊奇的目光中,身高超过两米的阿贝尔挤过营帐的大门,出现在几人眼中。
    “陛下!”
    巨人单膝下跪,手中的战锤放在脚边。
    他已经收到了皇帝的信,对自己的新使命有了一个粗浅的了解,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进行一些初步的实地考察。
    以撒轻轻扶起阿贝尔,将三人互相介绍给对方。
    见人已到齐,以撒拍拍手,侍从们端来酒菜,摆满了行军桌。
    为自己和诸位臣子斟上美酒,以撒端起酒杯,望向三人。
    “从今往后,你们将共事很长一段时间,愿圣父保佑,祝你们成功。”
    阿贝尔自然并无不可,当即将杯中酒饮尽,坐下开吃。
    艾哈迈德和侯赛因对皇帝的安排隐隐有了一些猜测,有些心神不定,但很快调整了过来,开始吃喝。
    他们并不清楚具体的安排,但他们明白,自己的陛下从不会亏待有功之臣,二人兢兢业业这么多年,想必会有一个好的去处。
    酒至半酣,以撒站起身,望看向帐外阴沉沉的天空。
    “时间差不多了,都跟我来,有一场好戏看。”
    早在1455年末,以撒刚开始进驻加夫萨城时,就发现了攻城时面临的巨大问题。
    这座城市附近山脉交错,斯巴达重炮调不过来,小型的火炮对城墙伤害有限,效果不佳。
    最可恨的是这里的天气,冬季的湿润空气受山脉阻隔,化作降雨,在山脉间形成许多条干河,给大军的展开造成了很大困扰。
    以撒一方面命人强攻,将仆从兵和正规军混杂,前赴后继冲上城墙,与守军展开血腥搏杀,消磨他们的斗志。
    另一方面,以撒派人勘察附近干河特征,在几条水量大的干河上筑起土坝,拦截水流的同时,改变河流的方向。
    在这种半干旱沙漠地区,由于特殊的地质条件,土地吸水性差,雨水无法及时渗入,只会越聚越多,往往会形成神奇的沙漠洪水。
    1456年1月20日晚,以撒见时机已然成熟,命人掘开土坝,开闸放水。
    刹那间,滚滚浊流从高处冲刷而下,在山谷间汇聚交融,带着不可匹敌的威势,发出震天的怒吼,冲向既定的目标。
    加夫萨城!
    城中军民好不容易结束了白天心惊胆战的守城战,却从梦乡中骤然苏醒,跳下床,却发现自己身处的土地,已经尽是一片水乡泽国。
    水位迅速上涨,城内的恐惧和惊慌开始弥漫,拼命地向屋外舀水,却根本无济于事。
    他们开始向高处逃跑,一路上互相践踏,踩死踩伤无数。
    杰里德苏丹穆尔西提被亲兵叫醒,推开身边一丝不挂的女人,披甲持刀而出,眼中却尽是一片狼藉。
    此刻的他万念俱灰,连忙召集兵士,准备逃跑。
    洪水当然无法淹死人,但会极大破坏城墙的墙根,被水浸泡的城墙一推就倒,再守下去已经毫无意义。
    穆尔西提好不容易集结完军士,从地势较高的西门出逃,没跑出多远,就看到了前方山口处高高飘扬的双头鹰旗和山间严阵以待的伏兵。
    在泥泞的地面上,柏柏尔人引以为傲的骑兵根本跑不起来,被山上提前驻扎的弓弩手和火枪手当成了活靶子,一顿攒射之下,逃出来的部落骑手十不存一,跪地投降。
    “陛下,这……”
    看着远处仍在肆虐的洪水,听着远方零星响起的枪声,以撒身边的三位大臣目瞪口呆。
    “我在短暂的人生中学会了一件事。”
    以撒面带微笑,意味深长。
    “越是玩弄计谋,就越会发现,人类的能力是有极限的。”
    “但大自然的力量是无穷的。”
    1456年1月21日,以撒结束了将近一个月的围城,待洪水褪去后,进入了一片狼藉的加夫萨城,正式宣告了东罗马帝国对此城的绝对统治权。
    接下来的一个月中,以撒率军西进南征,将杰里德苏丹国的残余兵力消灭殆尽,攻破位于杰里德城的王庭,得到牲畜奴隶上万。
    1456年2月18日,以撒进驻位于加夫萨城以西的鲁代伊夫城,威逼图古尔特。
    见势不对的图古尔特苏丹和姆扎卜埃米尔不再犹豫,向鲁代伊夫城派来使节,寻求和解。
    除了他们之外,以撒还向整个哈夫斯南境的大型部落发去通告,勒令他们前往鲁代伊夫,向以撒效忠。
    1456年2月28日,在与前来赴会的当地势力进行了十天的商榷后,以撒宣布,正式建立罗马帝国南境边疆区,负责管理当地事务。
    南境边疆区位于阿特拉斯山脉以南,撒哈拉大沙漠以北,西起姆扎卜,东至杰里德,范围辽阔。
    以撒将鲁代伊夫城更名为新哈德良,杰里德城更名为罗曼努斯堡,作为南境边疆区的两个首府,辐射周边。
    原比林奇城防长官阿贝尔担任南境边疆区的第一任驻藩大臣,艾哈迈德和侯赛因分别担任法官和财政官,负责协助驻藩大臣进行日常工作。
    整个南境边疆区又分为两部分,杰里德苏丹穆尔西提不服王化,身死国销,原杰里德苏丹国全境由边疆区直辖,艾哈迈德和侯赛因以身作则,将自己的部落迁往直辖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正教部落自东而来,占据原杰里德苏丹国的草场和绿洲。
    除直辖区外,南境边疆区其余地方由图古尔特苏丹,姆扎卜埃米尔及其余的部落舍赫进行管辖,他们将保有军政自治和宗教自由的权力,暂时仅在名义上向以撒效忠。
    日后,以撒还准备将更多的势力引入这片鱼龙混杂的土地,昔兰尼加联合商会,圣西门骑士团,加泰罗尼亚佣兵团和纳瓦拉佣兵团都可以在此建立分部,扩展业务。
    根据协议,驻藩大臣有权在战时征调附属部落的一部分兵力,有权调停他们之间的矛盾和冲突,有权讨伐不尊号令的舍赫和君主,君士坦丁堡将是他最为坚强的后盾。
    当然,现在的南部边疆区完全流于书面,西部的几位君主很可能在看完协议后直接一笑了之,将其扔进垃圾篓。
    这才刚开始,不要慌,慢慢来。
    1456年3月1日,以撒叮嘱几句后,与自己的三位重臣挥手告辞,赶着缴获的部分牲畜继续北上,赶赴前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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