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宋缺妥协
    宋缺蹙眉抬头,心中呢喃着国有化三字。
    大隋周报上,对国有化这条国政,有着极为清晰的解释。对方此问,说的依旧是门阀之弊。
    他漠然半响,凝声道:“此国政,可聚天下之土地、矿产、资源……以资国用。由朝廷统一经营,所得之利,可用于基建、赈济灾民、发展百业、编练强军……如此则国强民富,百姓安居乐业。”
    王易书写的动作微顿,不由哑然失笑的抬眸。
    宋缺此言,引用了大隋周报上的内容片段。如此说,不过是取巧的不愿表明立场。
    对方身为宋阀阀主,对于这针对士族门阀的绝户计,肯定有着极为清晰的认知。
    其再如何的顾大局,也会为宋阀的未来考虑,为族中子弟着想,这是立场人性问题,也是世家门阀的根源问题。
    王易笔下速度加快,舞出道道残影,米粒大小的文字,错落有致的渐渐铺满纸张。
    他神情严肃的缓声道:“没有千年的王朝,但有千年的世家,何故?”
    “盖因,士族豪强兼并土地,豪商巨贾囤积居奇,权利财富被少数人垄断。贤才心死,百姓穷困,朝廷财政空虚,难以为继之下,乱世起,王朝崩。”
    “乱战四起,群雄角逐,世家投注,待真龙出,新朝始立之际,新的王朝轮回开启。”
    王易微微摇头,语气低沉道:“这是历史诸朝的宿命,若国有化得以贯彻,土地、矿产等资源收归国有。地方势力失去经济基础,就算有割据自立之心,也是小打小闹,不足以动摇国祚。”
    “此国政不说打破这个轮回,但最少能够最大限度的延长国朝气运,千年王朝未尝不可。”
    宋缺抬手抚须,沉声道:“这会掀起更大的动乱,天下皆反之下,突厥不会放弃这等天赐良机,稍有不慎便会重演五胡乱劫……何不用些温和手段?”
    国有化是隋帝向天下世家的宣战令,世家不可能放弃手中的累世财富,二者之间注定只能存其一。
    从岭南一路行来,推翻暴隋的声音响彻田野,暴君之名已然深入人心,涛涛大势正在蕴量。一场伐暴隋,杀纣君的大起义在所难免。
    他很明白,这是天下士族的反击,也是天下诸多势力的反击。
    佛门,魔门,甚至连道门都有所动作,天下大小势力,为了自身利益无不奋起。
    很难想象,这等涛涛大势之下,朝廷如何挽天倾?在他看来,朝廷的很多动作极为……不智。
    “突厥问题很好解决,所谓的天下皆反,不过是士族阶层的垂死挣扎,解决起来不难。”王易说着放下毛笔,指尖轻点,微波拂过纸面,墨迹随之烘干。
    拿起桌上纸张,伸手递了过去,淡笑道:“宋阀主,这是贫道推算天机所得,看完后我们再接着聊。”
    宋缺面露诧异的伸手接过,道门的推演天机之术很是神秘,史书上精通这方面的高道不少,但真假就很难说了。
    将纷杂思绪压下,凝眸低头观阅起来。
    唐末五代简史?
    太易道人就如此自信,此物能说服自己?
    从易主令获得天刀九斩的那一刻,他便明白韦怜香登门的目的。
    若非其口中的易主太过深不可测,他岂会如此轻易的前来大兴京城?
    “不第后赋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开后百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宋缺低声呢喃,双眸微眯,抬头凝声道:“做此诗之人,集怨气,杀气,才气于一身,有大志向,大气魄。这等人若能成事,必将杀戮盈野,掀起滔天杀伐。”
    他心中隐隐有所明悟,这上面所载,多半与门阀世家垄断贤路有关。
    大贤落榜,归于乡野,于乱世中起义,将前朝推翻,再次建立新朝,又一次轮回重演。
    王易笑了笑,伸手示意宋缺先看完。
    黄巢被誉为门阀世家的掘墓人,杀戮盈野都是轻的。与其血洗世家门阀的手段比起来,国有化已经算是极尽温柔了。
    宋缺面色凝重的点点头,逐字逐句的观阅起来。
    “李阀,关拢集团点头,大唐建立,玄武门之变……盛唐……”虽只是寥寥几语记载,但他已经明白,依照这上面的记载,最终是李唐取得了天下。
    “女帝临朝……安史之乱……黄巢起义……”
    他的面色越发沉凝,简直都快滴出水来。
    世家门阀的弊端,被写的明明白白,字里行间的暗嘲意味,让人看的眉心直跳。
    “天街踏尽公卿骨,甲第朱门无一半。”
    当看到黄巢攻入长安,称帝建齐,残忍杀尽三品以上士族官员,屠灭关中士族之时。饶是以他的心性,都不由感到心头发冷。
    自东汉以来,长盛不衰的世家门阀,就这样在黄巢起义军的一路杀伐下,被血腥残忍的连根拔起。
    他明白,礼崩乐坏的时代开始了。
    果真,随后的五代十国,完全就是礼崩乐坏的时代。皇权彻底失去神圣威仪,手掌军权者,轻易便可黄袍加身,谋权篡位,堂而皇之地坐上九五尊位。
    当看到石敬瑭为求活命,割让燕云十六州,将中原门户拱手让给异族时。
    秉持恢复汉统精神的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凛冽刀意透体而出,震动的虚空涟漪不断。
    王易掌心泛起奇异波动,抬手轻轻一按,将弥漫虚空的刀意压回宋缺体内。
    这轻描淡写的动作,看的宋缺眼皮直跳,心中凛然沉重一片。他轻呼一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继续凝眸观阅下去。
    赵匡胤黄袍加身,建立北宋,收拢兵权,抑武兴文,定下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国策。
    唐末五代简史,到此也宣告结束。
    宋缺看到这心中断定,北宋注定亡于这一条国策。从五代十国走出的君主,对武将的防备会是何等之深?那些被武夫蹂躏的士大夫,会让朝堂武夫好过?
    时间一久,北宋武备松弛之下,如何能抵挡异族铁蹄?
    王易轻轻敲击桌面,见宋缺放下纸张,神情认真的开口道:“贫道成就无上大宗师时,心合天地之下,看到了诸多未来片段。辅以道家推算之法,明悟了一段岁月简史。故起念逗留此界,逆渡这天下苍生。”
    “宋阀主博通古今衰变,擅长分析天下局势,乃是高瞻远瞩的军事战略大家。你觉得……这段岁月简史有几成可信?”
    宋缺愣神良久,摇头苦笑道:“这唐末五代简史,所勾勒出的时代变迁轨迹,细细品味之下,至少有三成为真。”
    他很想矢口否认,但心中的骄傲不允许。
    这三成看似很低……但遍观史书,任何一段史实记载,真实性少有过四成者,三成足以让人相信。
    “难得……身为门阀之主的你,竟然没有矢口否认,是真的十分难得。”王易眼含赞许。
    宋缺眉宇间隐含傲然,抚须平静道:“宋某不屑为之。”
    王易含笑点头:“舍刀之外,再无他物,没有相应的心境,可做不到这点。”
    宋缺摇摇头,没有接这话,正色道:“逆渡苍生,道长不愧为大德之修,让人心生佩服。但事关宋阀未来,这些不足以让宋某就此效力大隋。”
    说着,抚须的动作一顿,继续道:“李阀二公子,能铸就盛唐光景,道一声明君不为过。道长为何不辅佐于他?隋帝……毕竟劣迹太多。”
    王易幽幽一叹,摇头道:“若任由乱世继续下去,至唐初年间,天下人口只剩二百余万户,整个天下十室九空,仅余一千多万人,勉强维持着中原的体统,数千万百姓的死亡……贫道于心不忍啊!”
    宋缺背脊瞬间挺直,眸光定定的盯着道人,只是一眼,他便知对方此言出自真心。眼眸低垂,沉声道:“如此的话,选择隋帝倒也合理,毕竟朝廷底蕴犹在。”
    “不过……朝廷行事是否急切了些?完全可以步步为营,谋而后动。这般正面与天下世家宣战,太过急功近利,也显得极为不明智。”
    王易起身,缓步来到落地窗前站定,眸光灿灿的俯瞰着大兴京城,淡淡道:“朝廷有着碾压一切的实力,何来的急功近利之说?”
    宋缺来到王易身旁站定,看着欣欣向荣的大兴京城,摇头道:“道长实力很强,就算宁道奇、傅采林、毕玄三位大宗师加一块,都不是道长的对手。”
    “但别忘了,他们可以联手强逼道长破碎虚空,失去道长支持的隋帝,落败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天下将会更加的糜烂,这不是陷万民于水火么?”
    王易莫名一笑,自信道:“贫道若不愿离开,天下武者齐聚也没用。”
    心灵幻域之下,敌人数量再多都没用,他只要将一身力量隐匿于心中天地,出手的时候控制好,没人能逼他破碎虚空。
    就算是战力全开的一战,破碎虚空的也只会是对手,不说其他,单凭虚无道体便能轻易做到这点。
    宋缺这下是真的讶然了,凝望身旁道人许久,点点头,没有不识趣的深问下去,话锋一转道:“方才鲁兄提及未来劫难,不知道长可否解惑一二?”
    王易心中一笑,缓缓开口:“天外有来敌降临,可能是上界强者,也可能是其他未知危险。”
    宋缺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也是道长推演天机所得知的未来?这……很难让宋某信服。”
    什么事都推给所谓的天机推演,这让他如何信服?
    若真有这般未来劫难,为何不见其他道门中人,出面警示世人?
    王易斜睨了宋缺一眼,平静道:“没有破碎虚空的实力,没资格参与此事,信服与否并不重要。”
    宋缺面容一僵,头一次被人如此小瞧,心绪转瞬便平复,点头道:“以宋某如今的实力,的确没有资格。道长既已知晓此等天机,想来定有应对之策……”
    他还是想探探太易道人的口风,从而分析此事有几分真假?
    王易目光深邃,幽幽道:“应对之策,自然有。贫道逗留此界,便是为了解决未来大劫。此事关乎此方天地的存亡,谁敢挡路,贫道送他葬灭。”
    他倒是没有虚言,真若是他记忆中的某个大光球,此方世界的结局可想而知。也不知到时候,本体罩不罩的住,或者说虚无之树罩不罩的住。
    宋缺心头凛然,眉头微蹙,想了想,直奔主题道:“道长想让宋阀出力,加快隋帝整合天下力量的步伐?”
    王易微微一笑,转身正视宋缺,颔首道:“宋阀主果然睿智,贫道确有此意。贫道有运朝之法,此法可聚天下万民之力,能让隋帝破入破碎境。”
    “运朝?气运?”宋缺眉头紧蹙,沉声道:“道门手段,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沉吟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担忧:“宋阀可以出力,但道长需得保证,隋帝不能如以往那般……肆意妄为。”
    王易轻轻一笑道:“这点宋阀主大可放心,运朝之法,乃凝聚民心之法。隋帝若想成为破碎强者,必须行仁政,减赋税,重民生,如此民心可聚,天下可安,气运可凝。”
    宋缺凝眉沉思,他心中很明白,接下易主令时,便已经没有了其他选择,不然也不会在离开宋阀时,安排让族人全力备战。
    而且知晓了唐末五代简史,以及未来大劫的消息后,他更没有资格拒绝。
    “宋阀世代守护岭南,责任重大,不可轻言放弃。若道长能确保宋阀利益,宋某愿助隋帝一臂之力。”
    王易笑了笑,知晓宋缺已经妥协,缓缓道:“宋阀未来,在于宋阀主以及宋阀众人的选择,贫道只能承诺暗中照拂一二。”
    他不会给予太大的承诺,门阀士族必须根除,国有化必须进行到底,事关气运金龙的实力,他可不会过于讲情面。
    宋缺漠然半晌,抬头道:“若宋某拒绝会如何?”
    王易直言不讳:“会死!宋阀会被朝廷大军踏灭,事关未来大劫,贫道这里无情面可讲。”
    “宋某知晓了……”宋缺叹了一口气。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眼前的太易道人,有这个实力,覆灭整个宋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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