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谅是很豁达的人。
    rain想。
    他的确很喜欢他的前男友,但感情在他眼里的重量远远没有他的事业和乐迷粉丝重要,也永远不会偏移初心。
    作为事业粉,没有比这更安心的事情。
    ——意味着乔谅会永远一往无前,这些感情上微不足道的问题,只不过是拦路的小小荆棘。
    乔谅也许喝太多,和rain说了很多,关于自己今后的规划。
    rain安静地聆听,心里软软的。
    一时间,几乎觉得两个人之间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
    乔谅在不怎么火也没什么名气的时候,会在夜间创作期间开个直播。
    寥寥几十几百个粉丝陪着。他不露脸,一只骨感修长的手在纸张上写写画画,偶尔暴躁地搓成一团砸进垃圾桶。
    也偶尔会和粉丝聊天。
    那时候只是偶然点进来的rain轻易能看透他的野心。
    乔谅说:“希望以后能过得好一点。”
    以rain在娱乐圈浸淫,在豪门沉浮又被吹捧锻炼出来的犀利目光,能在转瞬之间做出判断。
    乔谅委婉地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想的应该是——
    我要做人上人。
    想做人上人没有错。
    rain知道乔谅也许不是他表现出来这么简单,但是他也不认为乔谅表达出的样子是全部的虚假。
    他依然是那个认真上进、踏实刻苦,缺爱又坚强、很心软的一个好宝宝。
    “帆盛现在想要重振旗鼓必须先改个名字,再把重要股东轮换的消息公之于众,而这个明面上控股的人一定不能是你的名字。然后在短期内推出新艺人,重组公司架构笼络公信力。新专宣传现在的热度已经在往下降,而cn唱片推出的新艺人那边,热度还在借你的势不断往上拔。”
    rain冷静地分析,说完才想起乔谅喝了那么多酒,现在估计稀里糊涂转不过弯来。
    他言简意赅道,“宣传这方面,我可以帮你。”
    他说完,停顿,听到心脏鼓噪的声音,抿了下唇,轻声补充。
    “宝宝。”
    听到电话那头迟钝的呼吸声,rain把手机屏幕点亮,才发现他们已经通话两个半小时。
    现在乔谅的精力好像已经消耗殆尽。
    他最近太忙,又被失恋的事情搞得失去最后一点能量。
    乔谅好像已经倒在了床上,声音闷在布料里,隐约有些沙哑的模糊。
    “rain。”他轻声说,“谢谢。”
    rain为他的疲惫而空落落地心软,皱了下眉,“别再说这些话了。好好休息,明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电话那边不再有别的声音。
    乔谅好像睡着了,但是他忘了挂电话。
    rain呼唤,“宝宝?”
    “……”
    真的不再有回应。
    乔谅的呼吸声音平稳又微弱,rain把音量拉得更高,听了一会儿。
    他的手指悬在红色的挂断键上半秒,犹豫,移开。
    连麦睡一整晚,根本不是乐迷和歌手之间应有的距离。
    rain对自己的身份有明确的认知:他是乔谅的粉丝。
    帮助乔谅,是因为他是事业粉,想看喜欢的歌手爬得更高、走得更远;担心乔谅,是因为他是爸粉,对乔谅喝醉把身体搞坏的行为很心疼,对乔谅被分手的状态感到气愤和担忧。
    但是现在就是……
    他找不到理由,来解释现在的迟疑。
    事业粉应该和乔谅打电话两个半小时吗?
    爸粉会不忍心挂掉这通电话吗?
    他收拾面前书桌上的策划案推到一边,也跟着躺在床上。
    听着耳机另一边的人平缓安静的呼吸声,慢慢闭上眼睛。
    “晚安。”
    他轻声说。
    “宝宝。”
    ……
    第二天rain醒来的时候,乔谅的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终止通话,两个人的通话时长仍然显得很漫长。
    乔谅:【通话中断05:46:06】
    乔谅:【抱歉,不小心睡着了,忘记挂掉电话。】
    rain:【我也不小心睡着了^_^】
    rain:【宝宝今天心情好一点了吗?】
    现在再打出宝宝这两个字,rain都打从心底觉得奇怪。
    明明以前都没有的。
    现在再喊乔谅宝宝,总会不自觉地觉得……
    乔谅会在电话那头带着点无可奈何、若有若无的笑。
    用他无情寡淡的嗓子。
    清清冷冷地,很认真,也很耐心地回答他。
    “嗯。”
    *
    音乐专辑的制作发布相当麻烦,并且烧钱。
    策划阶段的大统筹、企划制作,准备期就需要数月。专辑封面、宣传图都属于商业性牟利,需要向对应商业画师签合同约稿,一般实体唱片制作和各种周边也会在这个阶段一起完成。
    然后就是正式的创作期,步骤繁琐、时间周期也长。
    短则一两个月,长则数年——最麻烦的是,隶属公司的艺人往往缺乏对自己创作的歌曲的掌控权。
    商业化的公司在选择性扶持艺人的同时,会扼制自由化创作是一种必然。
    在这个过程中,歌手和企划、制作人之间的洽谈争执无可避免,甚至需要伏低做小去争抢自己的歌曲完整度,哪怕是天才的音乐,也有人无法欣赏。
    在攻克前面所有难关后,最后踏入利益性相关的一步。
    即在录音棚完成全部歌曲录制后,和各大音乐平台对接。观察同平台同期艺人的情况,决定是规避还是对冲、单平台上线还是全平台。在版权敲定后开始同步宣传。
    江帜雍在这一步全程陪同。
    乔谅稍微正式地穿着休闲款西装,黑发清爽干净,一张俊朗脸孔完全暴露出来。眉眼冷峻清傲,锋利眉峰压着乌黑的眼睛,具备一点镇定的成熟感。
    他轻声道:“又麻烦你了。”
    江帜雍翻看手里的合同,腕部是一只银白色腕表,机械飞鸽造型,镶嵌冰蓝宝石,和他的眼眸颜色相得益彰。
    乔谅现在已经对这些奢侈品如数家珍,看一眼就知道——
    这是一只,流传自上世纪中的古董表。
    那颗美丽宝石有自己的名字,像大名鼎鼎海洋之心一样。直译为:“安德勒斯王冠的继承权”。旧王权在时代洪流中湮没,它的权能却可以从人文价值方向上得到亘古的保存。
    “不麻烦,你是邵乐的男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那张看起来并不怎么适合开玩笑的傲慢冷硬的脸孔,忽然扯出点微笑。
    “这句话我都有些说腻了。真希望你早点能忘怀我们之间的矛盾,真正地把我视为你的…朋友。”
    朋友。
    乔谅瞥向他,在心底轻嘲似的笑了声。
    他转着笔,平静垂眸,道,“我们已经分手了。”
    江帜雍翻看合同的手一顿,猛抬头看向他。
    “按理说,你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帮助我。”乔谅垂着眼皮和他对视,说,“邵乐没有和你说吗?”
    和他说?
    江帜雍现在和邵乐见面聊天的时间,可能都没有和乔谅交集的十分之一。
    江帜雍重新低头,握着纸张的手微微紧了下。
    他神情平静寡淡,深邃的蓝眸像晕开似的深沉,话音也平静,“没关系。就算你们分手了,我也很愿意替他照顾你。”
    乔谅没有说话。
    “你们是怎么分手的?”他低声问,“我以为你们会在一起很久。”
    乔谅避而不提:“我来签字。”
    江帜雍把手边看完的一沓递给他。
    乔谅:“新专辑大概在22号下午六点全平台发布。”
    他简单翻看,拿签字笔签上名字。
    “授权费花了不少,希望能赚回本。”
    好朴实的愿望,又说得江帜雍忍不住笑起来。
    他话音真诚低沉,“会的,会大赚特赚的。”
    乔谅甚至已经算是乐队里最能赚钱的一批,但乐队开销占收入的大半。
    纯乐队无片酬收益,全部经济收入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商业演出中主办方付费;另一部分则依靠乐迷买专辑、实体唱片、各种周边的纯乐队经济。
    除去前期企划统筹的花销之外,中期的音乐创作上,请制作人又或者买demo、买作词作曲、租借录音棚、混音效果、母带制作,都是一大笔花销。
    这些开销经纪公司会提前买单,等回本后再从赚到的钱里成倍地往回扣。
    乔谅和帆盛签订合同时,因为他当时和薄言的恋爱关系而从中获益。
    他已经是比起其他乐队而言稍微受益的一方,但并非每个人都和乔谅一样幸运。
    比如前几天聚会里,那些曾经一起做乐队的朋友。
    事业是理想主义的坟墓,梦想是资本主义的谎言。
    光透过百叶窗,一格格地落在乔谅的手背,蜿蜒到桌面。
    “邵乐……”乔谅下意识地说,又轻声道,“算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江帜雍实在不忍。
    虽然江帜雍是邵乐的朋友,但他向来从理性角度思考,并不偏帮谁。觉得邵乐应该反思一下自己的问题。
    是不是自己太没用,是不是自己太幼稚。
    他注视乔谅的侧脸,男生下颌线轮廓分明的干练,垂下的眼隐约有些低落。
    他犹豫抬手,极轻地拍了下乔谅的肩膀。
    布料下是一层薄薄的肌肉,手下却仍然能感知到清晰凸起的骨骼。
    “别太难过。”
    江帜雍不怎么会安慰人,他只会刻薄地审视、狠辣地批判、坚定地反驳……这些才是他擅长的事。
    因此只能死板地说出这句话。
    “我会陪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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