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过壁炉,她的额头上溢出一层薄汗,又赶紧退出房间,给那两个男同事说好话。
    “我平时不怎么来七楼,今天晚了的事儿,还请您二位宽宏大量,千万不要告诉莫里森太太。”
    她没什么东西和钱好给他们的,至少堆出和煦的笑容,卑躬屈膝说些恳求的话语,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
    那两个侍者听了,瞧着埃洛伊斯清秀的模样眉眼,反而红了脸,清清嗓子,道没有下回。
    “只要里头那位不说什么,我们不会多嘴的。”
    但里头那位想必也根本没时间在乎这样的小事。
    得了这样的保证,埃洛伊斯才放心的离开,又走员工通道去了一楼和二楼,仅仅才扫了半桶灰,她就回到了11号仓库。
    从壁炉里清出来的灰,一般都集中装进大铁箱子,每日装进麻袋,清晨都有收垃圾的人来用板车运出曼岛,送往那些需要碳灰来做杀虫肥料的农场。
    埃洛伊斯看着时间,甚至还不到十点。
    她又在仓库里清理桶子,正好碰见提着灰从四楼下来的艾米。
    “你的活儿做完了吗?”
    “做完了,你需要帮忙吗?”埃洛伊斯问她。
    毕竟今天能干这样轻松的工作,多亏了艾米替她出头。
    “还没,四楼的暖水管有一节堵住了正在维修,那片的客人昨夜都烧的壁炉。”艾米的脸上露出郁闷的神色,她试探性地看向埃洛伊斯。
    “你要帮我吗?你要是帮我干的话,中午我可以带你去员工餐厅吃饭。”艾米合计着,她不愿意欠什么人情,反正她哥在厨房是主厨副手,多出一份上等的员工餐,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儿。
    埃洛伊斯重重地点头,她早就听舅妈说员工餐好吃丰富了,酒店里两百多号人,大家休息的时间不一样,员工餐是全天供应的,有员工餐的很多人日薪没有一块钱,但大家都觉得划算。
    说着,埃洛伊斯也不刷桶了,重新提起来跟着艾米上了四层,又忙碌到十一点三刻,这才重新回到仓库。
    艾米与埃洛伊斯都累的够呛,她们二人与脸色惨白的劳拉擦肩而过,从员工梯下到负一层,后厨的看门人见到是艾米,寒暄两句,替她们打开了重重的玻璃门。
    埃洛伊斯的眼前出现了一片忙碌的身影,他们戴着雪白而高耸的厨师帽,身穿白色制服,围着围裙,站在灶台或者烤炉前,用平底锅或者深锅炖煮煎炸,忙的不可开交。
    还有几个穿着燕尾西服的餐厅侍应生在来回端盘子坐升降梯从另一边上楼,没等埃洛伊斯再看一眼,艾米将她拉进了左拐的一道小门。
    这个时间正是酒店餐厅忙碌的时候,员工区也有许多人排队打饭,埃洛伊斯甚至在人群中瞧见了露易丝,但人太多,露易丝没瞧见她。
    员工餐区也划分了三六九等,外面是大锅饭,艾米将埃洛伊斯往里带,穿过两道小门,进入了厨师们的小饭堂。
    艾米将埃洛伊斯带到了这隔壁,她的独占一间的宿舍里。
    这间宿舍本来是属于她哥的,但她哥已经结婚了,在城里有自己的公寓可以住,于是这中层员工的宿舍就便宜了她。
    窄窄的一间,宽长不过两三米,摆了单人床和桌椅板凳,窗外是一条排水渠,透着阴翳的光。
    埃洛伊斯虽然认为风水不好,但也不得不承认,这儿看起来比她住的地方宽敞多了。
    随后,艾米端着两个盘子进屋,埃洛伊斯接了,二人在桌子前头坐下。
    艾米说道:“厨师们的午餐都吃的是昨儿客人们剩下的食材,有羊肉,鹅脯,你放开吃,不够我再去拿。”
    两只盘,一只是黄油煎过的,焦焦的蓬松面包片。
    一盘是各种肉类的边角料熟菜,有几片鹅肉,羊肉,牛舌,混在一起炒熟了,浇上口味浓郁的酱汁,还有几条培根,火腿肠,在阴冷的宿舍散发出缕缕白色热雾。
    酱汁与肉类混合过的鲜味就像催化剂一般使人口齿生津。
    埃洛伊斯咽了咽口水,她的脑子都看麻了。
    穿越来这几天,就没一顿饭看见过这么多肉,这得花多少钱才能吃上啊。
    埃洛伊斯艰难地开口,朝艾米问道:“你平时……吃这么好?”
    艾米摇摇头,她给埃洛伊斯递了面包和刀叉,她这人一贯讲情面,既然埃洛伊斯今天忽然敢答应她跟劳拉对着干,那就算得上是她艾米的朋友了。
    “平时哪能吃着这些,还不是因为彭戈利经理怕‘蛋白石’套房里的先生要在酒店用餐,特意叫厨房将各类名贵的肉食都备了,所以才剩下这么多。”
    听到这里,埃洛伊斯才对‘蛋白石’套房里居住的人产生出好奇感,但她又很快的把这份好奇压了下来,一口接一口的享用肉食。
    算不上有多美味,但好歹是她时隔多日才再次吃到的肉,埃洛伊斯很是珍惜,她吃过了饭,胃里撑的往外顶。
    若不是怕连累艾米被抓包,她很想去偷一碟回家给她家里的其他人尝尝。
    “我不能白吃你这么多肉。”埃洛伊斯告诉艾米她最近在自学裁缝的事儿,又道,早上她戴的那双手套就是自己做的,问她有没有旧衣裳,可以改手套,帽子,改成马甲,上衣也是可以的。
    艾米没有料到,她早上就看见了埃洛伊斯戴的东西,还以为是买来的。
    她不解地问:“既然会了这种手艺,为什么还要在酒店扫壁炉?”
    埃洛伊斯苦笑:“我太穷了,暂时还不能离开这里给的薪水。”
    艾米闻言,撂下刀叉,弯腰从床底拖出木箱,她拿出一件薄薄的印花棉布罩裙,指着上面一团烧焦的豁口说道:“你瞧,我这条罩裙被灶火融了好大一个洞,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棉布。”
    这个时候,中产阶级,或者上流社会的女性流行穿最新式的巴斯尔裙。
    但对于劳苦大众的女性来说,时髦几乎没有什么发展可言,冬季着装,除了长裙就还是长裙,与十七世纪的女仆也没什么太大差别。
    她们没有华丽的裙裾装饰,只有一体的连衣款式,为了节省面料,通常裙摆不大,如果想装饰,只能在外面穿半身或者整身的罩衣。
    但夏季的衣裳,穷人的款式就多了一些选择。
    艾米至今还很可惜这衣裳,她介绍起来由:“这是我姐姐给的,她原在一家剧院的老板家里做女佣,夫人是一个爱面子的女人,常给她们这些女佣赏旧衣服穿,这条罩衫是我姐姐用夫人的旧衣改的,她请棚户里的裁缝做,还花了半块钱。”
    “你要是能帮我把它改成夏天外穿的半袖上衣就好了,我可以付给你工钱。”艾米又从自己的钱夹里拿出三个十美分,“这些够吗?不够的话,做好了我再补。”
    “够了够了。”埃洛伊斯还是第一次接到单子,她想着先做了试试,将东西和钱都收下。
    罩裙改成上衣还算简单,几个裁片一缝,再打上一排抽绳洞,做成低胸的抽绳款,里面穿一件薄胸衣,下身套一条高腰的半裙就是夏季的打扮了。
    十二点过后,埃洛伊斯带着破洞罩裙离开利兹酒店。
    她打算先回家一趟将东西放下,再拿着露易丝和艾米给的钱去一趟博朗伦磨坊的棚户小市场。
    艾米给了三十美分,露易斯给了三十五美分,埃洛伊斯自己取了十美分,见托马斯和贝拉都吃过东西照旧在家里烤着炉子做活儿,她又紧接着将钱放进最贴身的口袋里,接着离开家。
    风雪依旧,路边的行人很少,只有马车驶过,在石质路面上的白色雪地留下深深的马蹄印和车辙。
    博朗伦磨坊里的不算很远,这里名叫磨坊,实际上是两百年前的称呼了,自从独立战争之后,这里早就不是磨坊,而是位于两条居民楼之间的步行小街。
    埃洛伊斯顶着一头积雪从铁栅栏门进入,她可以清楚的看见,这里两边的商店都是很简陋的棚屋,紧紧靠着两边的楼房,用木板或者瓦板搭出来,因为不能挡背后建筑物的窗户,所以几乎都修的很狭窄,很多仅仅只有一两米之宽,只尽可能的把屋子修长。
    可供人行走的路,为了防着有小偷混进来,都只留了单人行走的空余,二人并行时连转身都有些勉强。
    油润肮脏的实木门框,覆盖着灰尘和冰的玻璃橱,厚重积雪的斜面屋顶,冒着黑烟的炉子,抱着懒猫取暖的老妇人,随意闲逛的穷小子很多。
    在这宽一两米,深三四米的空间里,这些本地或者移民来的店主,几乎利用了所有的空间,他们把成色良好的二手衣裳,鞋子,皮带等等挂在墙上,放在置物架上。
    又把成色较差的二手货堆在门口的摊子上,供人随意翻找自己需要的物件。
    二手的服装,家具,鞋帽,甚至是书籍,推车,这里应有尽有,拥挤廉价堆叠,给人一种花上两块钱就能办齐所有家什的错觉。
    来这里买东西的都是兜里没货的人,所有的店家都一副懒而精明的模样,埃洛伊斯脱下了酒店的制服,看起来像个更穷一点的那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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