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护院与张铁狗不同, 他是真的有些傻。
    他听到许黟不会去邢岳森那里告发他,自是高兴不已,恨不得就跟许黟掏心掏肺, 说他以前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我娘带着我去村头的半仙儿算命,他说我命里带贵人,长大后不用挨饿, 有肉吃有衣服穿, 是命好之人。”王护院擦着带血的刀,有些嫌弃被他揍狠了的野狗。
    皮毛有几处地方破相了, 卖到铺子里, 肯定会被挑刺, 扣几十上百文钱都有可能。
    他叹气地跟许黟说好可惜啊,又问:“许大夫,你吃狗肉吗?”
    他的话头太跳脱了, 许黟有点没接住。
    在《本草纲目》中, 有记载狗,为犬,地羊。此中的狗为黄狗,肉大补元气,可酿酒,酿出来的酒叫“戊戌酒”。
    另外, 还能治肺结核症,需要黄童子狗, 去皮破肠, 用砂锅与所需的药材同煮,而后去药, 加当归、苍术、厚朴等六味药材,捣制成丸,这药丸叫“戊戌丸”。不仅这些,还有狗胆等,皆能入药。[注1]
    许黟摇头:“我不吃狗肉。”
    “狗肉好吃,冬天里吃身体不冷。”王护院想法和他不一样。
    他觉得吃更重要呀,这么一条狗,剔出来的肉有二三十斤,不吃多浪费。
    “这是野狗,严格来说,不算狗肉。”许黟一言难尽。
    王护院举着一块肉疑惑看着:“有区别吗?看着都差不多。”
    许黟没有和他争论这个没有结论的话题,对他说:“我跟你过来,不是陪着你说话的,你手臂的伤该上药了。”
    王护院经他这么提醒,想到他手臂有伤。
    他放下手里的刀,两三下把衣服脱下来,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我觉得伤口没事。”王护院没忘记找补。
    许黟没搭理他,仔细地研究王护院手臂上的伤口,他对外伤的临床经验少,对于送上门的实践对象,还是很上心的。
    被野狗咬住的伤口不深,抓痕要再浅一些,从上到下,有三寸多长。意外的是,这伤口经过一个时辰左右,轻的部分已经结了一层保护膜。
    许黟诧异,替他把脉发现,这王护院脉象有根,尺脉有力、沉取不绝。
    这是很健康,很正常的脉象。
    便是说,这伤口对他来说,也许确实无碍。
    许黟心情复杂地给他上好药,不过还是叮嘱他喝两天的金银花汤。
    两人正说着话,邢岳森那边派人过来寻许黟回去。
    看来邢岳森那边的事处理完了,许黟看一眼天色,知晓不早,就跟王护院道别。
    王护院说他要处理肉,就不送许黟了。
    走时,他还问许黟:“你真的不吃?”
    “不吃。”
    许黟回答得很干脆。
    后来,再次见到王护院已是几个月后的事了。
    只不过此时的许黟去见完邢岳森,没说上几句就要离开庄子,跟着他一起上驴车的,是两筐几十斤重的桃。
    他们各自坐上驴车,驴车驶在前往县城里的官道中。
    不到半个时辰,就进入热闹的市井。
    热闹声从外传进车厢,许黟挑起帷幔看向外面。黄昏日落,红霞布满天,霞光披洒在古朴小城,车水马龙,行人与商贩,美好得如同一幅画卷。
    许黟沿路赏景,直到驴车转入南街小道。
    ……
    驴车还未停,阿旭和阿锦已在门口等着他。
    看着许黟从车厢中搬着两筐桃下来,两人都看得惊呆了。
    “郎君,好多桃呀。”
    兄妹俩是吃过野桃的,山里野生的桃树长着的桃,个头小小的,比杏子大不了多少,咬着吃时口感酸涩,不甜。
    却依旧是好多乡野孩子们爱吃的野果子。
    每到桃子的季节,他们就会结伴进到不深的山里找桃子,摘回来的桃子还要挑出好的,装在篮子里进城卖,能挣几个钱补贴家用。
    他们已经有一两年没见到桃了,何况今日许黟带回来的桃,粉红水嫩,每个都顶顶的好。
    “郎君,你从哪里得来的桃?”阿锦跟着哥哥搬了一筐,折回时,许黟已经把另一筐搬进来。
    许黟道:“邢兄给我的,这桃太多,你们捡几个,送到何娘子家唐大叔家去,其他几户熟的,也送几个。”
    阿旭他们得了话,就拿着竹篮子装桃。何娘子家和唐大叔家跟许家关系最好,本来还有个陈娘子的,但自从陈娘子从陈家和离出去,许家跟陈家的关系明显差了不少,许黟都不和陈二旺来往。
    何、唐两家,他们得到了阿旭送过来的八个桃。
    这汁水饱满的秋桃,丝毫不差夏桃,唐大叔是个识货的,看到后惊叹不已。
    他家娘子也感叹:“许小郎是越发有出息了,自那房屋修建之后,日子过得更是舒坦。”
    唐大叔捋着自个的胡子,满意地说:“许小郎懂得礼数,咱们也不能白拿,娘子你看家中有什么合适的回礼。”
    “这桃一看就是上品货,八个怎么也要个二三十钱。”他娘子斟酌着,问他,“不如,把那匹老布裁了,缝几个袋子送过去?”
    那匹布虽老了一些,可也是好布料来着,她上回看许黟用布袋子装药材,便想到这里。
    唐大叔应声说“好”。
    另一边的何娘子在做晚食,看阿旭拎着个竹篮过来,就擦着手出来开门。
    “怎么过来,是你家郎君有事寻我?”何娘子刚一问。
    阿旭就把篮子递过来说:“何娘子,郎君是让我来送桃的。你且拿着,我还要别家送去。”
    何娘子:“?”
    这哪里来的桃。
    她拿过篮子看到里面的桃子,个个模样好。
    “这桃从哪里来的?看着可不便宜,是你家郎君买的吗?”何娘子问。
    阿旭说是郎君的友人送的,送的不少,就捡几个给何娘子吃。
    何娘子这才收了桃,回到屋里拿上几个鸡子做回礼,道:“你家总是要去市井里买鸡子,我这里刚好攒了一些,拿去吃。”
    “谢何娘子。”阿旭接过篮子,里面少了桃,多出几个鸡子。
    后面,阿旭又给几家关系还不错的邻居送了桃。这几户送的桃少一些,也有四个。
    得了桃的人家都很高兴,这时节里,能吃到桃不容易呀。
    同一天里,住在南街的庞家,也得到了一筐桃。
    是潘文济差府里的下人送过来的。
    “郎君说,这桃是邢员外送的,送得太多,就让小的拿一筐过来。”送桃的下人说完话,行礼地离开。
    庞叔看着桃,又看看庞博弈,说道:“大郎,你这两日胃口不适,桃子就先放着,过两日再吃。”
    庞博弈嘴角微动:“庞叔,我是那等贪食之人?”
    庞叔摇头:“大郎玉树临风,自不是那等人,只是我关心则乱,擅自做主了。”
    说完,就喊小厮,把桃搬进灶房里锁上。
    庞博弈:“……”
    两人主仆情深,哪里不知对方的心里想法。
    庞叔对庞博弈来说,不仅仅是家中老仆那么简单,他待庞叔以长辈,很多事,庞叔不同意他做,庞博弈都会或多或少的听。
    比如吃的问题。
    庞博弈从小就肠胃不好,吃多荤腥难消化,吃少了又胃疼犯病,难伺候得很。
    庞叔在这方面操碎心,在县城稳定下来后,他便去请大夫给庞博弈看身体,新开了养生粥的方子。
    这会要吃晚食了,庞叔道:“今日食的是河祇粥,这粥养胃,还能治头疼,大郎你这几年头疼犯得勤,不能思虑过多呀。”
    庞博弈弹了弹袍子,道:“庞叔,我没多想。”
    “那头疼症怎么犯得这么严重了?”庞叔不信他。
    庞博弈无奈,这人的愁绪哪里是说不想就不想的,圣贤都做不到,他一个凡夫俗子更加做不到了。
    进了屋,他就问:“那制消食丸的大夫还没找到?”
    庞叔面色发愁,摇头。
    “大郎,不如就让潘郎君替你打听一番这大夫在何处吧。”庞叔在旁劝说,县城虽小,可找起来也如大海捞针。
    这次他以为人家会去城隍庙外的集市摆摊,结果去了没见到人。
    后面才知,他们去夜市摆摊了……
    庞博弈思索良久,要向友人开这个口,实在说不出。
    庞叔道:“大郎要是觉得说不出口,那就老奴来说,老奴脸皮厚不怕被笑话。”
    庞博弈看他那愁得不行的模样,少许无奈道:“你倒是会排遣我,罢了罢了,我亲自去说。”
    ……
    第二日。
    那几户得了桃的邻居,送了一些蔬菜瓜果给许黟,都是自家种的菜。
    天气渐寒,蔬菜瓜果也贵价起来,许黟家里没有菜田,吃的蔬菜都要去市井里买。
    他们送这些过来,正好。
    许黟收下,看着这些时蔬,想着冬日没有地窖,不如晒些蔬菜干。
    做成蔬菜干,营养会流失一部分,却能储存好几个月,等真正的冬季来临,他们还能有别的蔬菜吃。
    这时候,不仅他这么想,左邻右舍也都开始晒起蔬菜干了。
    光是这些蔬菜还不够,许黟让阿旭拿钱去市井里多买些白菘、土栗回来。
    白菘,就是白菜。白菘也是宋朝人冬天里最主要的蔬菜,蜀地没有地窖,冬日的白菘都是直接留在地里,用稻草等遮寒的东西盖上,想吃或者卖再收割。
    “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这诗说的,便是冬日里的白菜了。[注2]
    打过霜的白菜好吃,不需要多加调料,煮出来就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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