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置坊内几个大夫都聚集在其中一间安置房里, 单人床榻上面躺着个小小的孩子。许黟几人还是第一次接到这么小的孩子,看着不过几个月大,孩子母亲哭得双眼红肿喉咙嘶哑, 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连基本情况都说不明白。
    这里不是谁都能进来的地方,这会再去抓一个能说清楚情况的人来已经来不及。
    许黟俯身诊脉,奈何小孩子的脉象过于虚弱, 实在摸不出来。
    眼见着许黟都束手无策, 庞敏才和杨修谨的脸色一变再变,更加难看。
    “就没法子了吗?”杨修谨深吸口气, “许兄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这孩子的家人他识得, 虽不算亲戚, 但两家祖上是同宗,这个妇人要叫他声三族叔。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孩子就这么没了。
    许黟沉默良久,下定决心地看向在场几人:“原先的药方不合适, 我们只能从本来的方子上面改进, 改成婴孺方。”
    “改方需要时间,但这孩子情况看着不明朗,可能支持到那时候?”庞敏才摸了摸孩子的小手,冰冰冷冷的,已经探不到多少温度。
    他刚刚有注意到,这婴儿的呕吐物变成了青色水状, 肚子里没有东西可以再吐了。
    按此情况,必须先用方缓解才成。
    几个月大的婴儿, 本身体质就很弱, 现在又生病,体质更差了。用成人方里的药物, 对他来说有一定的损伤性。
    若是可以的话,许黟也不想直接套用这么的方药。
    他思索了一会儿,提了个建议:“你们说用调中汤如何?”
    调中汤可以治小儿春秋季节早晚气候冷,而导致的冷气入胃引起的下痢,或者单纯的治疗壮热、呕吐和下泄等。
    方子里用的药材里有葛根,这葛根可是好东西,气微味甜,没有食物的情况下还能用来充饥,但它性凉,不能吃太多。
    它是甜味的,煎煮成汤饮用,也不难喝。
    比起套用成人方,这个小儿婴孺方算是很好的急用方子。
    “只能如此了。”庞敏才心情不佳地点头。
    耳边,孩子的娘亲还在断断续续地哭着,整个屋里的人情绪都很低落。
    随着压抑地起伏哭声,外面有民壮蒙着口罩来报:“许大夫,外面有新大夫来了。”
    “快去请。”许黟回身,连忙带着人从里面出来。
    几个人没有立即去见大夫,而是让民壮将人带去到义诊处。他们从安置房里出来,还要用贯众水洗手洗脸。
    接着才去见那两名新来的大夫。
    新来的大夫里面,有个叫齐鸣的,他目前来到安置坊里年纪最高的,已有四十六岁。这次收到召集令,他只犹豫了两日,就带上行囊前往蕲水城外的安置坊。
    另外一名大夫,两人是在半道相遇,恰巧都要来安置坊,便同行了。
    这大夫叫林秀惠,号青鹏,是蕲州医学院教授的民间学徒,曾在医学院的“方脉科”当过三年外舍生,因更喜游历学习,就从正规的医学院出来,当一名普通的行医大夫。
    他是自荐而来,贺县令观他是蕲州医学院教授的学生,且医学扎实,在蕲州府周围都小有名气,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两人来到安置坊时,就被这里面的安置法震惊了片刻。
    特别是林秀惠,他曾跟着老师去到惠民局协助救医,对瘟疫小有了解。
    从进到这里后他就发现,这领导安置坊的许大夫,有些真本事。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林秀惠在问完了民壮安置坊里的情况,微微笑着看向齐鸣。
    齐鸣捋着胡须点头:“当初我就怕这群人故弄玄虚,没想到呐,确实有几分本事。”
    “对了,他们人呢?”
    此话一落,外面响起几串脚步声。
    屋外光线瞬间发暗,几个大夫从门口进来,双方人见过面,互相介绍一番,许黟就命阿旭去把大夫住的屋子清理出来。
    “眼下安置房不够,剩余的民壮都被我派去协助工匠搭建屋子。”许黟面带歉意地看向两人,“赈灾银有限,医者的吃住一切从简,只能辛苦两位了。”
    “我们又不是来享福的。”齐鸣挥挥手,表示不用如此。
    林秀惠淡笑地看向许黟:“听闻安置坊里有大夫炮制了‘辟温散’,可是许大夫所为?”
    “正是在下。”许黟颔首。
    林秀惠眼神稍有变化,开口问:“这辟温散可否拿来一见?”
    许黟道:“林大夫想要随时都可以,正好我身上还有些。”
    他把腰间系着的小布袋解下来,递过去给林秀惠。
    林秀惠也不客气,拿过来后当众打开一嗅,紧接着捏了点含在舌尖尝着,半眯着眼睛分析:“这里面有苍术,川芎 ,白芷,还有一个味是什么来着……”
    这药粉的味道混杂在一处,令他短时间内想不起来。
    旁边的齐鸣拿过布袋,同样浅尝了点到嘴里。须弥,齐鸣不确定地看向许黟:“零陵香?”
    “是它。”许黟挑了挑眉。
    他不说这辟温散用了什么药材,就是想要看看今日来的两个大夫能否辨别出来。
    眼下来看,这两个大夫的到来,能分走一部分他们身上的担子。
    结束完话题,阿旭领着两人来到医者宿舍。
    这宿舍还不是单人间,里面进去有两张床,两张小小的四方桌,桌子正好能放得下药箱。
    齐鸣和林秀惠看着眼前只一张床一张桌凳的宿舍,觉得许黟说的“从简”已经很美化了。这哪里是从简啊,这实在是穷徒四壁啊。
    “幸好我带了被褥。”齐鸣擦了擦额头汗珠。
    林秀惠就有些惨了,他的行囊不多,除了个随身带着的药箱,就只有两身换洗的衣物。别说是被褥了,连洗漱用品都没有。
    他尴尬地看向带路的青年:“这里可会发被褥?”
    “没有。”阿旭诚实地摇头,不过他话锋一转,“林大夫若没带被褥,家里还有,我给你送过来。”
    林秀惠吁出一口气:“那就麻烦小哥了。”
    阿旭憨憨地摆了摆手:“不麻烦,我先去给两位大夫拿洗漱的盆子和牙刷牙粉,两位要是还需要什么都可告知,安置坊里有的话,都给你们拿过来。”
    “其他都不用,就是想问问可有油灯?”齐鸣出声问。
    “都有的,我给你们取来。”阿旭道。
    ……
    安置好新来的大夫,许黟回到小孩住的那间屋子。
    这会儿功夫,阿锦把煎好的药汤小口小口地喂给了孩子,孩子在吃完药汤,哭累到睡着过去了。
    许黟摸了下孩子的额头和手脚,不再那般失温冰冷。
    他严肃的神情有所缓解,看向旁边的妇人,问道:“能否再仔细地说说,这孩子素日里都食些什么?”
    妇人呆愣片刻,意识到许黟在问她话,她激动的情绪已经有所缓解,擦拭掉挂在眼角的余泪,低哑回话:“杨家庄被封控以后,婆母就听从民壮发的话,只喂养煮开的水和吃米糊糊,其他的都不敢吃。”
    哪想都如此谨慎了,这孩子还是得了病。
    想到这里,妇人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掉下来。
    许黟默默叹息,在袖袋里拿出平日备用的棉帕子递给她擦泪。
    “你也别哭了,这孩子的病我们会尽快想法子治好,但你得修养好了才有力气照顾孩子,要不然孩子还没救回来,你就先病倒了。”
    说罢,许黟看着妇人还在擦泪眼,拧眉又道,“你要是病倒了,到时候可是要和孩子分开的,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孩子没人照顾。”
    妇人闻言,急忙抬头喊道:“我、我不会病的,我会照顾孩子的。”
    “好。”
    许黟总算满意了,看向旁边的阿锦,“你带着她先去吃点东西,再给她看看,要是也有症状,先服用辟温散。”
    阿锦领了命,带着人出去。
    屋里还有其他几个小年纪的病患,都是八九岁到十来岁之间。
    其中有两个情况比较严重,泻吐了几天,喝了药有所缓解,但情况还是有些糟糕。
    许黟怕安置坊里有病患支撑不住,每天都会派几个民壮来回巡逻。
    而他们这些医者,也会安排轮班制,每个时辰都有医者查病房。这样的话,只要有情况出现,大家就能立即发现。
    像阿旭和阿锦的医术不比寻常大夫差,许黟几乎将他们每日的行程都安排满。他们不需要巡逻查病房,但要负责开药、监督煎药等,还要负责跑腿。
    但两人都没有任何怨言,一直尽职尽责地做好许黟布置的每一项工作。
    当然了,除了许黟敢使唤他们,其他人都不敢使唤。
    初开始庞敏才以为阿锦就是个贴身丫鬟,还让她给自己端洗脸水。
    后面安置坊里来了新病患,其中有两个是妇人,他就看到许黟使唤那个叫阿锦的丫鬟给人家看病了。
    且诊脉的手法娴熟,写病案更是了得。
    他惊奇地跑去问许黟,才得知这阿旭和阿锦两兄妹根本不是许黟的下人,而是徒弟来着。
    庞敏才:“……”
    好险啊,竟然是同辈。
    远处,忙着烧水的妇人看到阿锦过来,赶紧起身,双手在腹围擦了擦,笑着道:“阿锦大夫,你上次给我开的消食丸真的好用,我今儿肚子就不涨了。”
    因为人手不足,许黟雇用了周边村落没有病症的村民帮忙干杂活,譬如烧水做饭、泡生石灰水等不需要接触病患的杂活。
    他给的工钱不错,每天有五十文钱,还能有两顿带荤腥的饭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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