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寒意太重,我怕没经过风寒的哲华受不了,没把他带到他曾放过风筝的江堤边去,只是在绿荫道里走了走,驻足听了一会退休老人自发组织的小乐队自弹自唱的戏曲和民歌——这让喜爱音乐的哲华听来饶有兴致。我在心底暗暗许下诺言,待明年阳春三月时,一定要带他重来这里,送一个火红火红的蜈蚣风筝给他,和他一起放飞。
    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问他是什么能让他鼓足勇气和我来到这外面的世界?我不在的这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使他改变了这么多?在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我看见他的脸居然在一点一点地泛红。
    “没什么,只是……”他的声音低下去,模糊不清,“别离。”
    虽听得不甚真切,却分明就是这两个字。我的心怦然直跳。谁说别离只有愁苦,它恰恰是一种幸福的开始,它能让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更仔细更深切地看清楚自己的内心。
    我不由地靠近他,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些,冬日的寒意已不能冷却我内心溢出来的暖意。这似乎就是我曾经的一个梦境:在寒冷的冬夜,,我走在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的身边,我看不到他的脸,似乎是心仪已久的白马王子,我们紧紧偎依着,彼此感受着对方的温度,漫无目的地一直往前走,一点也不觉得黑暗和寒冷,感到的只有温馨、满怀的柔情和对身边男人的爱恋!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带哲华出去的次数渐渐增多。我们都是步行,因为他对车有一种恐惧感,他怕听到汽车开动的声音、喇叭声和刹车声。我们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广场、公园,也偶尔带他到超市、商场,那里人多却繁华喧闹,哲华虽然紧张,却未表示拒绝。我们穿行在人流中,我一刻都不曾放开他的手,不停地为他描述我所看到的一切,帮他看这个他已经陌生了的世界。
    当我听说市里有一所盲人学校的时候,我异常兴奋,第一反应就是要带哲华去。
    盲校并不大,座落在靠近郊区的一个半山腰上,那里空气清新,环境幽雅,车少,比较安全。学生们全是住校的,寒暑假或节假日的时候才回家,和我们读大学时一样,只不过,他们的年龄段相差比较大,七八岁到十四五岁不等,就象幼儿园一样,他们按年龄段分了大中小班。
    学校有点远,走走停停,去的路上花了二个多小时。我们到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们正在排节目,为还有一个多月的元旦作准备。
    老师对我们非常热情,其中一位老师还极力邀请哲华为他们的小合唱弹伴奏。
    我带哲华已去过不少地方,在这里他是最放松的,没有对陌生人的那种习惯性的冷淡和拘谨,虽然话语还是不多。
    回去的路上,我问他:“你喜欢盲校吗?”
    他回答:“喜欢!”
    “那里的孩子有些一生下来就没有见过光明,有些是后天的,他们家境都不太好,但是他们看上去都很快乐。他们和常人一样地生活,有梦想有抱负,他们也比常人更需要爱和朋友。所以,哲华,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赞不赞成?”
    “你说!”
    “我想在星期天的时候,我们俩个就到盲校去,陪陪那些孩子们,好不好?”
    “当然好!”
    “你可以教他们唱歌、弹琴。而我呢,可以将我看到的都讲给他们听,帮他们看这个世界!”
    “嗯!”他点头。
    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们坐车回去吧!”
    “你走累了吗?”
    “不,是——怕你太累!”
    “我不累!”他的话让我的心间涌出一种如蜜一样的东西,我不由地微微地靠近他一些,“ 我喜欢这样子和你步行,如果你不累的话!”
    “嗯!”
    “我讲故事你听,好吗?”
    他点头。
    我便给他讲我看过的书,还给他讲电影。这样走着讲着,再远的路也不觉着远了。
    以后的星期天,我们总要去盲校一次,依然是走着去走着回,一点也不觉着累和冷。我去方家的时间也变得没有规律,突然,方妈妈就会打电话来要我过去吃饭。而我呢,似乎方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往那里跑,方妈妈的电话就成了我经常出入方家堂而皇之的借口和理由。
    哲华的笑容越来越多,钢琴也弹得越来越好。他不再老弹冗长郁闷的曲目,多了一些欢快的舞曲,甚至,有一天,我突然听到他在弹儿歌。
    更让我意外又惊喜的是有一天早上去方家的时候,我居然看见了方哲华独自坐在楼下的石凳上。
    “哲华!”我快步奔过去,“你怎么在这?”
    “感受冬天!”他笑得含蓄而腼腆,“也等你!”
    “是吗?”我的心被快乐挤得满满的,“你一个人下来的?”
    他点头。
    “没有磕到碰到?”
    他点头。
    “那……这样,我们一起去菜市场接你妈妈?”
    他再点头。
    “嗯——,让我想想……这样,我们先到菜市场的门口,当方妈妈出来时,我就躲在你的身后,吓她一大跳,怎么样?”
    他嘴角翘一下:“你的恶作剧?”
    “嗯哼!”我笑。
    “那好吧,都听你的。”他也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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