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文定的胳膊,是昨日午后被陈璟拗断的。?。。
    到现在,已经快十个时辰了。
    再耽误下去,他的胳膊就真的要废。
    陈璟到了门房上,报了姓名。
    邢家下人就知晓,是卸下他们家三少爷胳膊的那个人,立马吓得后退几步,然后几个人起了防御,生怕陈璟是打上门的。
    “......去说一声,我是来接骨的。”陈璟道,“别再耽误。你家三官人那胳膊,整个两浙路无人能接,除了我。”
    小厮们相互看一眼。
    然后,小管事模样的中年人对其他小厮道:“你们守着,不准他踏入半步,我去请示太太。”
    小厮们恭声答应。
    片刻,就听到了环佩叮铃的声音。一个穿着大红金枝线叶纹长褙子的妇人,在一群仆妇家丁的簇拥下,疾步往大门口而来。
    她个子高挑,面颊消瘦,抿唇不语的模样,显得凶狠。
    她上前,横眸打量陈璟和沈长玉,然后将目光落在陈璟身上,问道:“你便是陈央及?”
    “是啊,太太。”陈璟笑道。
    张氏凝眸,细长柳眉微蹙:金县令把她送的银子退回来,释放陈璟,令张氏心底愕然,不知陈璟到底什么来头。听下人说,陈璟不过是举人的弟弟。
    而那个举人,已经失踪快三年。
    如今亲眼见这孩子,削瘦颀长,面色微白,说话带笑,像个斯文的读书人。很难想象,就是这么个孩子。随手把她儿子的胳膊卸了,那伤得那么厉害。
    “你登门,是热闹的?”张氏又问,冷然里添怒。
    “不是,是来接骨的。”陈璟道,“令郎的胳膊,再不接上,以后真的要留下病根的。我卸下的胳膊,自负整个两浙路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好亲自登门了。”
    张氏听了。怒从心底起,冷笑道:“既然承认你是行凶,又亲自上门。今日就是有去无回。你会好心来接骨?”
    “我是个要讲道理的人。”陈璟笑眯眯道,“下令郎的胳膊,是令郎用鞋子砸我,我给他点教训,让他知晓出门在外,轻易莫要惹事。
    我只要他得到教训。吃点苦头。没想废了他的双臂,所以。亲自登门来接骨。再说,我敢来。自然就能回,我怕什么呢?”
    他多此一举的话,没什么说服力。倒是仇恨拉得妥妥的。
    张氏气得变了脸。
    “好。好!”张氏气急反笑,“你送上门找死,便成全了你!”
    然后一挥手,对小厮们,“把他绑进去!”
    张氏不知道陈璟会医术。倪大夫说下邢文定胳膊的人医术更高,张氏并未听进去。她只当陈璟是故意上门炫耀嘲讽的。
    毕竟,金县令没给邢家面子,反而放了陈璟,这说明陈璟有其他门路。
    年轻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一点得意就忘形了。
    “太太,陈兄的确是好意。”沈长玉见要打起来,忙在一旁道,“况且,陈兄医术高超,无人不知。您府上,现在应该有几个大夫,您何不去问问,望县陈央及,可有人不知晓的?”
    沈长玉帮陈璟造势。
    他也不清楚陈璟在杏林界是什么地位。关键时刻,就是要说大话。
    张氏微微一顿。
    “是啊,我真的会医术。”陈璟认真解释,“也是好意登门接骨。若我存心看邢家笑话,大可不必前来。等你们上门求我,不是更体面?”…
    张氏心里又是一愣。
    这小子说得不错,邢文定那胳膊,大夫们都束手无策。
    徐逸尝试了下,令邢文定胳膊伤势添重,后来的大夫就更加胆怯了,至今在杵在内宅,相互推辞。
    陈璟如果心里再狠一点,大可不必前来,等邢家去求他。
    这孩子的话,虽然听起来有点嘲讽,可是放下心里的怒气和偏见,张氏也承认,陈璟没有夸大其词。
    真的没人可以接那骨。
    “......太太别怪我造次。我瞧着您的面色,猜想您有点小疾。您的小病,差不多每隔三个月就要发病一回。
    发病之初,是口内上火溃烂,然后往其他地方挪,往回反复,折腾了您至少有五六年之久。”陈璟又道,“这几年请遍了名医,也吃了不少的药,总是无法根除。因为这病,太太也时常心烦易怒。”
    张氏脸一下子变了。
    她那削瘦单薄的肩头,微微一僵。
    仿佛大白天见鬼。
    她的手,紧紧攥了起来。
    她这些年,的确饱受溃烂之苦。每次发病,先在口内,而后,往女人最私密的地方转移,疼得她坐卧难安。
    她请医吃药,每次口内溃烂渐渐好了,下面的溃烂就会更加严重。
    张氏一介女流,郎中又都是男子,她不好贸然提及私密处的伤痛。可是郎中们,也没有留意到,无人问及,张氏就更加不好提的。
    陈璟是第一个,说到了这话。
    因为他是个孩子,张氏没有感觉被调|戏,反而似久渴遇甘泉。
    她不知该怎么回应陈璟的话,故而愣在那里。
    “......太太,还绑不绑?”身后的管事,见张氏发愣,似乎在思虑什么,小心翼翼上前询问。
    张氏猛然惊醒,回身道:“胡说什么!请陈官人进门,给三官人看病。都散开!”
    管事和小厮都惊呆了。
    他们家这位太太,易怒暴躁,却很不容易讨好,谁说巴结好听的话,太太都冷冷反驳。
    而这位自称郎中的陈公子,不过随意几句话,太太就转变了态度。原先要绑了打死他,现在却要客客气气迎他进门。
    这是什么本事啊?
    沈长玉也看了眼陈璟。
    陈璟整了整衣衫,笑着。踏入了邢家大门。
    他和张氏并肩而行。
    张氏忍了又忍,低声问他:“你方才说的......我的病......是你看出来的?”
    “望其形,知其病所在,此乃神医。我做不到如此,但偶然遇到熟悉的病,看看病家的面色形状,也是能诊断的。”陈璟声音也低,“太太莫要担心,也别觉得难堪,我私下里给太太配药诊脉就是了。”
    张氏回神。心里总感觉怪怪的。
    她仍是觉得尴尬。
    尴尬归尴尬,病痛发作的时候,生不如死。她也想治好。她之所以从未和郎中们提及,是想如果郎中医术高超,应该能看得出她的隐疾。
    既然郎中看不出来,只怕也治不好,张氏说出来反而叫人嘲笑。张氏如今算是邢家的当家人,她的声誉很重要。
    她没有再说什么。领着陈璟往前走。
    到了邢府内院。邢文定的房间里,已经侯着好几位郎中。
    其中几位。陈璟都认识,打过交道。像刘苓生、倪大夫和龚至离,皆在场。
    “陈公子!”龚至离上前,和陈璟见礼。
    “陈官人啊。”倪大夫也笑呵呵的。和陈璟说话,“也请你来接骨?正巧再露一手给我等瞧瞧......”…
    倪大夫知道是陈璟卸了邢文定的胳膊。
    他昨日不知道,后来回家就听说了。
    他故意不提这话,只说是陈璟登门问诊。
    刘苓生微微不自然,撇开了头。
    “是谁啊?”在场的,还有几位郎中,是从明州请过来的。
    “陈璟,陈央及啊。”龚至离回答,语气理所当然。好似说到陈璟,就该知晓是他的生平,否则就是孤陋寡闻。
    “治好杨老爷的那位陈神医?”有人回答。
    陈璟治好杨岱舟的病,杨之舟派人宣扬,其他地方可能还没有听说,明州城内普通百姓也不太关心,可是郎中们却是都知晓了。
    今日来的,都是明州的大夫。
    “原来是陈神医,这样年轻,真是天纵奇才。”有人上前见礼。
    张氏和邢家众人都瞧见了,各自心底愕然。
    “原来这位是神医。”邢家的人想。
    张氏则想:“这孩子这么有名气,怪不得他卸了文定的胳膊,其他人接不了。那么,我的病也有救了?他和文定的恩怨,是这孩子狠毒了些,可到底怎么回事,还是要仔细问问文定......”
    她之前一直怪陈璟。
    此刻,她却想到了两个人打架,可能两方都有错。
    她儿子在外头嚣张,张氏是知道的。可能真的是邢文定先惹了陈璟,陈璟才下狠手。如此一想,陈璟有错,倒也罪不至死。
    “陈神医,莫要再耽误了,快给三儿接骨吧。”邢父听说是位神医,连忙要请陈璟进内室。
    陈璟坐牢的事,都是孟燕居和张氏打点。
    邢父并不知道邢文定的胳膊是被眼前这个少年卸的。他只当陈璟是来救命的,故而恭敬客气,想把陈璟迎进里卧。
    “是啊,陈神医,三官人的胳膊不能再耽搁了。”其他人也道。
    陈璟却看了眼张氏。
    他们整个邢家都是张氏做主。
    张氏点点头,道:“快去给三儿接骨。之前的话,往后再说。”
    “好。”陈璟答应着。
    邢父连忙领着陈璟,进了里屋。
    其他几位大夫也想见识见识,等张氏先行之后,也跟着进来。
    陈璟进来,一直守在这里的孟燕居,豁然站起身,满面怒容道:“你你你......你怎么出来了?”
    “怎么了?”邢父一头雾水。
    “就是他,他折断了文定的胳膊!”孟燕居声音尖锐,丝毫不见往日温文尔雅,“他包藏祸心!”
    邢父惊愕,明州来的几位郎中也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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