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筠送给木兰的礼物,木兰非常喜欢。
    为此,她特意送陈璟下山,一直到了半山腰。
    “我后天到你们城里,去瞧清筠和王先生。”木兰对陈璟道,“你帮我转告清筠,让她等着我。”
    陈璟点点头,又建议道:“还是再等半个月吧。这段日子,山下热得很。差不多到了七月中下旬,暑气才会退却几分。”
    木兰笑道:“我才不怕热,就后天去。”
    说罢,把长长的辫子甩到了脑后,唱着小曲儿山上去了。
    陈璟就背着自己的行医箱,继续下山。
    回到家里,陈璟先去了趟魏四家中。
    &n=万===吧===nsb=mbsp;“船卖了。不管卖了多少钱,都给我爹娘,邢太太不肯收,这是之前说好的。船卖了一百八十两银子。”魏上幸竟然和陈璟说起了他家里的事。
    陈璟是蛮意外的。
    并不是觉得这孩子和陈璟不亲,而是觉得他这种性格,不会说这些琐碎闲话。但是,魏上幸仍是说了。
    陈璟收敛好自己的惊讶,继续听魏上幸说话。“你们家的船,每年都要定期上油,保养得当,值这么多钱。”陈璟道。
    魏上幸嗯了声。
    他停顿了下,对陈璟道:“东家,我宁愿卖了船。”
    “你爹娘出船是很辛苦的。你从小跟着他们,也受过这些苦头。想着他们过些好日子,这是很平常的。”陈璟道。
    魏上幸却摇摇头。
    他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泪水。
    这么突如其来的眼泪。让陈璟微怔。魏上幸不是个容易感情流露的孩子。或者说,他是个有点自闭的人,不会轻易落泪。
    更让陈璟惊讶的,提到船卖了,他能哭出来
    这中间是有隐情的。
    “那个人,把我的头按到水里。他说,我太吵了。他头疼。”魏上幸声音哽咽,跟陈璟说起了往事。
    三年前的时候,他才八岁。正是男孩子最顽皮的年纪。
    那时候,他姐姐刚刚得势,邢太太非常宠爱她,替魏家置办了这条船。魏上幸跟着父母走船。他是个男孩子。哪里搁得住?
    于是。他喜欢从船头跑到船尾,沿着外面的船弦,跑来跑去。魏四是木讷性格,管不住魏上幸;魏四的媳妇又特别疼这个儿子,舍不得管。从那时候起,魏上幸觉得非常快乐。他喜欢行船,喜欢到处跑。
    但是,他们总会遇到一些听不得吵闹的客人。魏上幸是穷人家的孩子。没学过什么规矩,不通礼仪。
    客人不高兴了。他也能勉强忍住,变得安静些。
    有次一位书生,气质文雅。他和家人坐船去杭州,就是魏四送他们的。那书生看着是个好人,实则阴鸷可怕,他的妻子儿女都怕他。
    魏上幸在船尾玩,一个人自娱自乐,声音有点大,惊扰了那位书生。他就把魏上幸倒提着,按在水里。
    魏上幸呛了满嘴的水。
    他不停的挣扎,就掉到了水里。他是会水的,怎奈那个书上,拿着船篙,把魏上幸的头按住,不准他上来。
    魏四和他的妻子后来才听到动静。
    他们把魏上幸捞上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奄奄一息,呛了一肚子的水。那种滋味,任谁都一生难忘。
    肺里被水灌满的滋味,是非常痛苦的。那种痛苦,是濒临死亡的剧痛,是难以言喻的苦楚。
    一瞬间,经历了从生到死,又死而复生。
    陈璟也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遭遇。肯定糟糕透了,这是毋庸置疑的。
    “我娘说,要去告诉邢家太太,求她替我们做主。我爹就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魏上幸继续道。
    魏上幸就说从那个时候起,再也不敢讲话了。
    事情刚发生的那段时间,他甚至害怕上船。魏四和他媳妇都是穷苦出身,又没有意识到孩子真的受到了精神上的创伤,依旧鼓励孩子上船,跟他们一起。
    魏家没有其他亲戚,魏四夫妻出船,这孩子没人带,他们夫妻俩也不放心。
    坚持了几次,魏上幸现在对船的感觉仍是很憎恶,但是他能坚持下去。只是,他再也不愿意多说话。
    过了两年,他才慢慢活泼几分。
    船上的客人如果对他很友好,他也不抵触。
    只是,他不会再和外人说话,除了他爹娘。
    这件事,他爹娘是很清楚的。当初陈璟问魏上幸为何不说话,魏四夫妻支吾说不想说,大概是不想提及往事。
    也怕外人指责他们做父母的失职。
    魏上幸跟了陈璟这么久,陈璟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俨然是个长兄。长兄如父,男孩子都仰慕强者,陈璟不仅仅是魏上幸最亲的人,也是他崇拜的人。
    所以,陈璟的地位,甚至超过了魏四在魏上幸心里的地位。
    魏上幸才把他的隐疾,告诉了陈璟。
    陈璟也是唏嘘,同时感动愤懑。
    “卖了好。”陈璟听完魏上幸断断续续的诉说,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着对他道,“撑船,到底只是个辛苦行当。以后,你就做大夫,虽然也不怎么荣光,到底比撑船来得轻便。”
    魏上幸抬起眼,看着陈璟。
    陈璟又拍了拍他的肩头。
    “不妨事的,你爹爹的病有我呢。”陈璟道,“吃药、看病的钱,都能省下来。过不了多久,你也能自己行医。”
    魏上幸把眼里的泪水揩去。
    他平素沉默寡言,让人感觉他很成熟。可是抛开这些一想。他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更是非常稚嫩的。
    情之所动,眼泪难以自禁。
    陈璟安慰了他几句。进去看了魏四。魏四这个伤,没三四个月,难见什么起色。陈璟劝慰他,把心放宽。
    同时,陈璟又直接说了,看病吃药,是不需要费魏四半文钱的。今后也不会。所以。家里的生活可能会苦点,却不影响什么。
    “黑小子以后跟着我,学了医术。也是门手艺。他能养活自己。魏四叔,你就安心养病,什么事都无需操心。当前最要紧的,是把伤养好。争取能站起来。能照顾好自己。”陈璟对魏四道。
    魏四把陈璟的话,都听了进去。
    此前,不能给别人添麻烦。
    他使劲点头,道:“陈东家,我都听您的。”
    陈璟又把魏四的妻子叫到了一旁,让她时刻劝慰魏四,不要为了家庭生计而忧心。什么都比不上他自己的伤。
    魏四的妻子抹着眼泪答应了。
    往后,陈璟每隔几天。就到魏四家里,给魏四针灸、诊断、按摩肌肉。饶是如此。魏四摔断了脊椎骨的事,仍是传到了街坊耳朵里。
    摔断了后背,自然是要瘫痪的。
    这个,连神仙也没法子。
    “听说,玉和堂的那位少年神医,正在给魏四看病呢。”市井街坊们,生活多寂寞。这个年代娱乐比较少,有点小事足以让大家幸灾乐祸的,就会传得很远。
    也不是人们不善良。
    外人的苦难,不足以引起他们的同情,反而让他们觉得自己凄苦的生活是比较幸福的。有了这种比较,幸灾乐祸是难免的。他们也没什么坏心,仅仅是对自己平淡又健康的生活感激而已。
    话题随着这种感激,越传越远。
    于是,就有人打听出陈璟帮魏四治病。
    能不能治好,又成了种猜测。
    “不可能好的。那位陈东家,医术必然不差。但是神医,也不过是句抬举。哪怕是神医,也只是医,又不是神仙。”
    “魏四瘫了也无妨,他儿子跟着陈东家做了学徒,往后能学了门手艺,顾得上自己。他女儿得了邢太太的喜欢,以后还不是好日子?”
    “这倒也是。”
    舆论有点,却不至于传遍望县,只是在魏四他们那边邻居街坊间传来传去的。
    以后的那段日子,陈璟是隔三差五去魏四的家里。除了最开始的一段时间,魏上幸没有再留在家里照顾魏四。
    他依旧去陈璟的药铺。
    渐渐的,夏去秋来。深碧浓翠的树叶,幻化成了金黄色,落满了地面,似在地上铺上了床锦缎。
    转眼就过了四个月。
    四月后,魏四突然杵着拐杖,和他的妻子一起出门上街,这一下子就震惊了他的左邻右舍。
    “唉?魏四怎么站起来了?”大家出门,都相互询问。
    他们惊讶不已。
    “摔断了后背,还能站起来,魏四真是古今独一人。”
    “是那位陈神医治的。哎呀,他还是赶上了神仙。我家亲戚有个儿子,早年就抽搐,而后就傻了,不知道陈神仙能不能治”
    “我娘家侄儿,从小就瘦得可怜,不长个子,还是像个六七岁孩子高,连媳妇也娶不到,不知道陈神医能不能治”
    魏四还能站起来,让大家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震撼。他们纷纷议论陈璟的医术是多么出神入化,完全不知道魏四其实伤得并不重,没有伤到神经。
    那些街坊们,也想到自家亲戚朋友谁家有人得了顽疾,从来没有治好的,纷纷介绍到陈璟的药铺里。
    一时间,陈璟的药铺多了很多奇怪的病人。
    当然,有些是不可能治好的,有些还能挽救一下。
    魏四能站起来,魏上幸自是把陈璟当成了恩人。魏四的两个女儿,也给陈璟送礼,感谢陈璟救了他父亲。
    连邢太太,也亲自到陈璟家里,感激陈璟,顺便希望陈璟今后到邢家行走。
    这些,都是后话了。
    ***
    陈璟下山之后,看完了魏四,就回到了自己家里。
    两天后,木兰果然下山来了。
    她当时大言不惭说自己不怕热。结果她下山,天气仍是炎热,让木兰这种生活在高山的女孩子从未体验过,当即热的哇哇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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