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就把我娘想象成你娘的模样,这样,你想念娘亲的时候,我就和你一起来看画像。”阿晔仿佛下了一番决心一般,抬起头看着清芳说道。
    “不!”清芳猛地站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记得你娘的模样,那样,是对我娘最大的背叛!”清芳向前走了两步,与阿晔拉开了距离,“我娘,是我心里最美最好的娘亲,你娘也是你心中最好的娘,她们都是我们心里独一无二的存在,如果我将你娘当做我自己的娘亲刻在心里头,我娘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她一定会觉得被我抛弃了,遗忘了,所以,我做不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要你背叛你娘。”阿晔的脸有些红,他不好意思说,他很想听听清芳也叫他娘亲为娘的声音,“我,只是……”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的意思。”清芳转过身,微微一笑,她似乎有一些能够了解他别扭的外表下那颗温柔的心,“你人很好。”
    “我,我才没有!”阿晔突然被清芳表扬了一下,心砰砰跳地厉害,以往别人总是说他无理取闹,说他蛮不讲理,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而他也从来不屑于解释什么,如今这一番轻轻的表扬,好像是一阵春风,柔柔地吹开了一片冰封已久的湖面,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我不是那个意思,哼,你别想多了。”糟了,自己怎么又说出不想说的话了。
    “恩。”清芳这次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唉,我可没有要对你好的意思,你不过是在我家蹭吃蹭喝罢了,哼。”阿晔又傲娇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了,我就是在你家蹭吃蹭喝,现在给你做书童抵债,你也没有特意要对我好的意思,恩,我都知道,然后呢?”清芳难得地起了调侃阿晔的心思,抢在他再一次的傲娇前开口道。
    “额,这,这就没有然后了。”被一顿抢白的柳徽晔有些木木的,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是又难以察觉到底哪里不对,“那个,方才我们干什么来着?哦,我写了我的名字和生辰,那接下来我就教你写你的名字和生辰吧,不然等你陪我去了私塾,先生叫你写你的名字和生辰,你写得歪歪扭扭的,多丢我的脸啊。”
    “从刚刚起我就想问了,你的字体很特殊,我见过我师父雪夜在门外的雪地里写字,狂放大气,也见过镇上卖字画的大叔那里字画上的字,虽然各不相同,可是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字,初一看很细瘦,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但过会儿再看,又好似有些说不尽的风骨。”清芳走到方才的书案边指着阿晔方才写的字问道。
    “哈哈,算你识货,我跟你说啊,这字体平常很少有人会用的,这是先皇自创的字体。当年,我还没出生的时候,我父亲想尽办法弄到了一套先皇所写的诗文集拓本,之后我出生了他便让我勤加练习。就凭着这书法,私塾里的先生也对我是赞不绝口呢。”阿晔惊诧于清芳身为女子,却具有一双慧眼,却不知她因为卖大饼的缘故经常走街串巷,镇上的人怜她孤苦,私塾的先生还有卖字画的王叔经常也教她识字念书,所以清芳虽然不说是满腹诗文,却也绝不是目不识丁的。
    “你叫什么,我写给你瞧瞧,你先从自己的名字还是练起。”柳徽晔拿起毛笔时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认真,眉宇间皆是严肃。
    “我叫阎清芳。”清芳想了想,“阎是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的阎,清芳就是秋兰映玉池,池水清且芳的清芳二字。”
    “嚯,知道的诗文不少。”柳徽晔被她随口吟出的诗句所震惊。
    “其实也没有,只是感觉和自己的名字有关,便专心地记了记,也便于糊弄人嘛!”清芳答得爽快又真诚,没等到阿晔笑,自己倒先是笑了,“是不是被我糊弄到了。”
    见她笑了,阿晔也不禁弯了弯唇角,少年特有的青涩的微笑便溢满了整间屋子,“清芳,你这名字,我觉得重头在姓上,所以我给你这样设计了一番,将阎字突出,后面的清芳软化,你瞧,好不好?”柳徽晔练了几张,挑了一张满意的递给清芳。
    “真好看!”清芳的眼睛登时亮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能被写得这么好看!”
    “哈哈。”被夸奖得很受用的柳徽晔来了劲,接过那张写着清芳名字的宣纸,用蘸了些墨,换了小号的字体在那姓名边就要写道,“荷月初二,瑞安赠……”写到这里,他却突然停了笔,“清芳,你还没有字吧?”
    “字,我要什么字啊,那都是书生秀才取的,我又不考功名,要字做什么。”清芳摇了摇头,“我和你不同,我将来又不会以读书为己任,想来就是嫁一个如意郎君,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罢了。”
    “我不管,你既然没有字,我就替你取一个,你叫清芳,又是腊月生的,总有些冰清玉洁的意思,我就替你取作玉尘吧,捻玉作尘,倒也挺超脱的。”
    “我不爱尘这个字,总感觉一阵风过了,也就消散了,我要做坚强的树,扎根之后就不会动摇,能为我的家人和我在乎的人遮风挡雨!”清芳细细念了一遍,心中只觉的不妥,不由得出声反驳道。
    “你知道什么,这越是卑微的名字,越是能为主人挡灾祈福,就叫玉尘了。”阿晔也不管清芳的意思就续笔写道,“荷月初二,瑞安赠挚友玉尘。”写完后,他还取了去左手边的木匣子里捧出一方小而精致的印章来,放在嘴边略略哈了哈气,便印在了那行小字后面,细细看来似乎印的是“瑞安之印”。
    只是写一下自己的名字罢了,这又是取字,又是盖印章的,真是样百出,清芳有些泄气,这便是文人热衷的事儿么,自己是真的不感兴趣啊。
    “喏,你把这个收好,没准儿等我以后成了大书法家,你拿着这个可就能当传家宝咯。”柳徽晔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小心地吹着方才改下的红印。
    清芳无奈地抽了抽嘴角,说好了教自己写名字的,怎么变成了他自己的书法秀了。
    “喂,老癞驴,差不多跑了这么远,你也该歇歇了吧。”不知道被身子下的老驴驮着飞奔了多远,惠润只觉得自己的脑浆子都要给摇匀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哀求道,“老驴,你自己不休息,也得让我休息休息啊,这都,这都跑了有多久了。”
    老癞驴的耳朵抖了抖,放慢了速度,惠润这才得到了一丝丝喘息的机会,“我,我说老驴,你,你这不会是回光返照了吧,怎的疯成这样。”
    还不是为了把你快弄到目的地去,省得听你啰嗦,不死也才真的疯了,老癞驴哼唧都懒得哼一声,只是暗自反着刍。
    “呼,让我下去,去前头的那个溪水那儿洗把脸,你也喝点水吧。”惠润从老驴身上软软地滑了下来,只觉得浑身酸痛,而老癞驴却撒开蹄子先他一步跑到溪水边,欢快地跳进了溪水中,撒欢儿打滚。
    “这,这有什么好抢的。”惠润摇了摇头,先好好活动了一番筋骨,这才慢吞吞地往溪水边走去,正想要喝水,却突然在溪边发现一截被撕裂的灰色衣袖,“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衣衫?”榆木疙瘩脑袋的惠润反应总是慢一拍,他又四处看了看,果然,在不远处又发现了一截衣袖,“咦,怎么又有?”
    一旁的老驴实在是受不了他的迟钝,踢踏着溪水向前腾跃了几步,从溪水边一处长着高高的水草丛中拖出一个白色的物体来。
    “是什么啊?”惠润隔着远看不分清,等他离得近了,才惊呼了一声“阿弥陀佛”向后跌坐了去。
    那半泡在溪水中的,竟是一个浑身零星挂着木条的女子,而着女子面色青灰,身上不仅有瘀斑,更有道道伤疤,“我佛慈悲,这,真是作孽啊。”惠润在心里长长地叹着气。
    “我们在这里相遇,也算是缘分,待我将你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了。”惠润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脱下身上的僧袍,这可是师父临走的时候特意给自己的新衣裳啊,他咬了咬牙,终是没舍得。
    惠润将僧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溪边,又脱下自己身上的中衣,将那女尸包裹了起来,而当他触及到那女尸的手时,却冷不防那手动了一动,又将他骇了一跳,“此,此人没死!”他顾不得害怕,连忙僧袍铺在地上,将那女人抱了上岸。
    “施主,施主?”他拍了拍那女子青灰色,有些肿胀的脸,“醒醒啊。”
    “杀,杀,都是死,都是……”那女子努力地睁开眼睛,只模糊地吐了几个字,又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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