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石栈道一直向上,遇到岔路不要犹豫,跟随自己心中所想,便能到达顶峰了。”窦十将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下递到白鳞手上,身后跟着的一人也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将手脚瘫软的清芳裹了个严严实实。
    “这里有上好的疮药,你可以自行抹上,虽然我不应该留下一个弱女子和伤病在山下,但是那人有规矩,我们是不能上去的,还请你敷好药后将她背上去。”窦十看到白鳞化尾为人,脸上连一丝惊讶的表情也没有,仿佛那不过再平常不过的事了,“这疮药抹上后可止血,但不可生肌,如果要大好,还是得请那人再为你医治,话不多说,就此告别!”说罢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稳稳落在了马背之上。
    “多谢救命之恩!”白鳞双手合十高举过头顶向他行了一个海国人只向父母行的大礼,“若是将来能再有缘相见,白鳞愿效犬马之力。”
    “我救你,并不图你回报。”窦十摇了摇头,“她是一个重要的人物,既然你已经为了走出那一片小天地,那么就说明你们有缘,希望你能够用生命去保护她,因为保护了她,便是保护了一半的天下。”
    “一半的天下?那还有一半呢?”白鳞有些困惑地问道。
    “还有一半,就看我的丹心了。”窦十微微一笑,面上浮现出一丝赧然,“我救你们,也算是为了丹心,她二人若是将来能够合力,将来会发生什么,恐怕你我都难以想象,但我相信,那一定会是非常美丽的。”
    白鳞虽然听不懂他口中所言何指,但仍然坚定地点了点头,“有我白鳞一日在,便能保护她一日安宁。”
    “好!”窦十朗声大笑,“好极了!我们走!”他对着身后一扬鞭子,“赶紧与族人会和!”
    白鳞先将厚厚的狐裘裹在身上,他是鲛人,原本就血凉得很,此刻离水太久,不仅手臂和腿上都现出些青鳞,光是酷寒这一条就让他受不了。
    咬了咬牙,看着腿上扎着的长剑处被冻得已不再流血的伤口和雪地中卧着的清芳,他反手一拔,那长剑便被他从骨肉中抽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险些没昏厥过去,哆嗦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他拔开窦十给他的金疮药瓶塞,颤抖着倒出些晶莹的膏体抹在自己的伤口上。那金疮药带着浓厚的羊膻味,但功效显然极好,只一封在伤口上,便立刻行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再没有血流出。
    白鳞将还剩一些的金疮药小心地塞进怀中,一瘸一拐地走向清芳,将她背在自己的背上,一刻也不敢停歇地沿着石栈道向上攀爬。
    “师父,今日有客来?”二弟子烹好了茶又问了一遍仍闭着双目在蒲团上静坐的灵绝真人。
    “恩。”原本以为师父不会回答自己了,但没想到那一身麻衫,形若玉山的男子回了他一句,“到了天亮之时,你就在那己庭那里等着他们吧。”席莲之想了想嘱咐道,“也向鹤舞知会一声,他二人一人中受了重伤,还有一人,直接带到云厅来见我。”
    “是。”二弟子躬了躬身,“师父,我们北昆仑从未接待过客人,弟子能问问这二人是何来头吗?”
    “银发男子是海国鲛人的继位者,乌发碧眼的便是天下运道之女了。”席莲之毫不隐瞒地说道,一双洞悉世间万物的慧眸安静而平和。
    “什么?天下运道之女也出现了?那,那帝星也现世了,后山巨石的偈语上不是说了她二人相会于庙堂之高时,便是隐世高人回到归墟之日。师父,那隐世高人说的就是你吧?”二弟子表情有些忧伤,“师父,你还是很想回到归墟吗,你难道不知道,帝星对你……”
    “不可说。”席莲之伸出一只手轻轻平放于身侧示意二弟子见苑噤言,“吾非红尘人,怎可惹情债?”
    “可她……”见苑想起那个美如晨曦的姑娘,也不禁叹了口气,大师兄为了她已经疯魔了,师父还是不要与她有什么纠葛的好,“那徒儿就先下去了。”
    席莲之点了点头,复有阖上了双眼,表情犹如冰化作的雕像一般,没有丝毫波动。
    “放我下来吧,我能走的。”清芳吹着冷风,头脑清醒了一些,也能够开口说话了。
    “你就不要倔强了,那位族长说了,这是北昆仑上的高人给的香,你闻了之后没有三天是不可能回过劲儿的。”白鳞的银发被冷风吹过,柔柔地拂在清芳的脸上,犹如温暖的雪一般,“再说了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背不动你了?”白鳞轻松地说道,可是在清芳看不到的正面,他的脸色已经苍白至极,额上也现出些青鳞来,“清芳,你想不想听我说个故事?”
    “什么故事?”
    “一个很久很久之前的故事啦,讲的呢是一个国家有一名非常了不起的王,他聪明睿智又精明强干,他的人民都很爱戴他,他南征北战多年赢得了很多很多人的尊重。后来他娶了一位聪慧大方的妻子,生下了三个儿子。”白鳞的话语在风中被吹得断断续续,清芳为了听清,努力地想要侧过头向前再倾侧一些,但是无奈全身绵软,也只能这样半听半猜地听他说着。
    “三个王子出生的时候,举国同庆,因为他们国家的人民觉得国王如此强大,又娶了一个智谋无双的妻子,生下的孩子必定也能一鸣惊人。”白鳞说到此处苦笑了一声,“可他们哪里知道一胎三子掏空了那王后所有的精力,生下第三个孩子不久,她便血崩而死了。”
    清芳虽然前面一些话没听清,但听清了他最后所说的死字,和他说这一句话中所蕴藏着的极大的悲哀。
    “大王子一出世界也立刻王后去世了,二王子和三王子茁壮地长成了大人,然而被寄托了所有希望的二王子也在一次征战中丧生了,仅存的三王子便成了这个国家和老国王所有的希望所在,然而,他却因为不堪重负,而从宫中的密道里偷偷溜走了。”白鳞越说声音越低,直到最后一个字也被风雪带走。
    “直到遇见你,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责任,而如今我明白得太晚了,真希望能够亲口对他说声抱歉。”
    “你在说什么?风声太大,我没法听清。”清芳在他背上努力提高声音问道。
    “没什么。”白鳞摇了摇头,眼神也飘忽了起来,他原本就已经力不从心了,可是方才开口说话又用尽了他的力气,他如今还能站着,完全是靠着自己的毅力在支撑,“不远了,我们就要到了,到了山顶,我们就安全了。”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重复着,“不能停留在这里,不能在这里倒下,如今,我是被人依靠着的,我不能再逃避了,不能……”
    而等到白鳞爬上北昆仑山顶,看到远远向他飞奔而来的两人时,他才觉得所有的力气好像都被从身体中一丝不留地抽空了,全身都是剧烈地疼痛,双腿更是又麻又痒难以忍受,然而,他终于做到了,守护身边最重要的人而没有放弃,带着释然,带着放松,他带着清芳一头栽倒在了雪地里。
    “鹤舞,就是他们了,你先给这个鲛人包扎一下伤口,然后找人把他抬进后山的墨池里,鲛人离水太久会丧命的,我将这个小姑娘送到师父那里去。”
    “是,二师兄。”面容稍显稚嫩一些的鹤舞看起来极为尊重这位风度儒雅,一身书卷气的二师兄,他刚说完话,鹤舞便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先往他口中塞了一颗小人参续气,接着忙忙碌碌地为白鳞处理起伤口。
    “小姑娘,我背你,师父在等你了。”见苑在书上曾经读到过关于鲛人的记载,所以对白鳞身上显出的青鳞片并不诧异,可是当他对上清芳一双沉碧色的双眸后还是愣了愣,这样美的眸子里仿佛蕴藏了天与地的奥秘,又仿佛糅杂进了世间万物的各种情感一般,他发现自己虽然很想移开视线,但是双眼仍然被那双神秘的眸子牢牢地吸引着,直到清芳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闭上了双眼,那种吸引力才倏地消失了。
    “师兄,你忘了师父说的,有些人的眸子是不能久视的。”鹤舞发现了见苑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立刻知道了清芳的眸子是不能直视的,故而他连望都没有望她一眼。
    “是我疏忽大意了。”见苑将清芳背在肩上,有意回避着她的视线,唯恐自己再有失态。
    “他不会有事吧?”被见苑背在背上的清芳看着雪地里紧闭着双眼的白鳞,突然鼻头有些酸酸的,那条鱼儿,就算在最后的最后,也没有将自己抛弃呢。
    “放心,我们鹤舞是传承师父医术最精者,在他手里,还没有治不好的人呢。”见苑安慰她道,“况且鲛人有极强的自愈能力,我们只要加以辅疗,我向你保证,不出三日啊,他必定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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