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芳,一会儿早点歇息吧,师父和小和尚就住在你的隔壁,有什么事就叫师父。”颜烈见清芳饭也没吃几口,精神状态极为不佳故而也没与她多谈及她从皇宫被人带走之后的事。
    清芳推开面前的饭碗,朝还坐着的两人点了点头,“我先去休息了。”
    “去吧。”颜烈连忙连头,又转脸向伙夫确认热水烧好了没。
    “烧好是烧好了,但是我没空送去,这里的灶上还烧着你们二位一会儿要用的热水,咋办?”伙夫火急火燎地跑出来,又着急忙慌地跑回了灶台间,一副唯恐灶台烧干的样子。
    “没事儿,我一会儿自己提上去。”颜烈爽快地答应了,又对着正往后院走的清芳道,“清芳你去房里先整理整理,我一会儿向老板要新被褥来给你铺上。”
    “好。”清芳回头轻轻应了一声,看上去异常的温顺,“你一会儿也早点休息吧,我的,师父。”
    “你叫我什么?”颜烈有些不敢置信地站了起来,顺带着将自己面前的碗都打翻了,“你叫我师父了吗?”
    清芳没有再回头,或是再叫他,只是往回走了,方才那一声,好像如同泡沫一般,轻轻消散在了空气里,好像那一句话只是颜烈自己的幻觉,“别看了,好好吃饭。”惠润将他面前倒了的碗扶正,又往里头添了些米饭,“多吃点,一会儿给她打水好好洗个澡。”
    “这个我知道。”颜烈这才坐了下来,脸上有掩饰不住的高兴,“你知道吗,我还以为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叫我了呢,没想到,没想到她竟然开口了,她肯开口我就不担心了,她一定是原谅我了。这孩子我知道,从小心眼就实,认死理,但凡是她认准的事啊,要是她自己心里面不改变主意,是没有人可以劝她改变主意的。”颜烈说得眼冒金光,眉飞色舞,“好了好了,都好了。”
    惠润夹了一筷子素菜在碗中,却迟迟没有下口,他心中总有些怪怪的预感,就凭他与清芳那一日的相处来看,此刻清芳的反应都绝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他没有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此刻如果扫了颜烈的兴,恐怕是不好。
    “今儿这桂酒怎么喝在口中格外的甜啊。”颜烈呷了一口酒,眉梢眼角都舒展了开来,人也显得有了活力,“老板,你是不是在这酒里放了蜜?”
    “哈哈哈,您这不是说笑嘛,我哪儿有那个闲钱去买蜜啊。”伙夫笑得咳嗽了几声,“您这可不是心里头舒坦,看什么都顺眼嘛,不要说是这个桂酒了,就算是此刻让您喝白开水您心里头也是甜的。看样子,你真的是很要紧这个徒弟啊。”
    “那可不,这个丫头可是我颜烈手心里的宝贝。”颜烈有些洋洋自得,“不瞒你说,这丫头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心眼儿可是一等一的好,人又乖巧温顺,有的时候啊我光是看看她,我的心都静下来了。”
    “呵呵呵,师父眼里头哪里会有不好的徒弟哟。”伙夫笑着摇了摇头,“来,水都盛在木桶里了,你受累,给担过去吧。”
    “好好。”颜烈放下手中的酒杯,三目并做两步地进了厨房,喜气洋洋地挑起热水,“小清芳,师父给你送水来咯。”他站在清芳的门前叫道。
    半天,无人应门,他又提高了嗓门儿叫了几声,末了他心中也觉得有些不妥,便将肩上的担子放下,伸手扣了扣门,“我进来咯。”
    这时门里才传来清芳的声音,“不必了,今日我觉得太累了,不想沐浴,这水还是留给您吧。”
    “哦,哦,没事儿没事儿,你好好睡。”颜烈听到了她的声音心才又安定了下来,“那师父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睡吧。”
    “恩。”里头传来一声细如蚊呐的回应,似乎声音的主人累极困极一般。
    颜烈心想她被白鹤送来,也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经历了什么,想来身心俱疲是肯定的,故而也不敢再叫她,只蹑手蹑脚地拎了水桶又到了前头。
    “怎么又挑回来了?”惠润正自己收拾着碗筷,见他这么又折返了回来故而出口问道。
    “清芳已经睡了。”颜烈压低了声音,“想来是累了,我就不去扰她了,沐浴嘛,什么时候都可以的。”
    惠润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顿,心中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清芳她,真的没事吗?
    “怎么不说话了小和尚?”颜烈看惠润神色不对,便走近他身边摸了摸他的光头,“不舒服?”
    “不是。”惠润后退了一步,将颜烈放在自己头上的手拿了下来,“没什么,想点事情罢了。”
    “哎哟,别愁眉苦脸的了,等到我们到了岔河,你就可以回寺了。”颜烈以为他是想早些回寺,所以出言安慰他道,“清芳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的不错,这样关心她,还为了她千里迢迢跟着我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明天我让她好好谢谢你。”颜烈笑着顺手摸了摸自己腮帮上的胡茬,“哎哟,最近真是太邋遢了,我用热水正好去刮个面。”
    惠润看了一眼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连背影都透着高兴的颜烈,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是夜,明月当头,清辉满地,空气凉得刺骨,呵气成冰。
    铺子的马厩里微微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小的身影解开一匹骏马的缰绳后笨拙地翻身上马,正要催马出行时,一个人影挡在了骏马前。
    “清芳……”那人的双眼里有清芳骑着马的两个小小倒影,他站在月亮前,慈眉善目,倒真有些像罗汉转世。
    “惠润。”清芳见是他,也不惊慌,“你要拦我?”
    “你没有失忆?”惠润也有些惊讶于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来,“那么你刚刚对我的视而不见都是装的,你还记得我?那颜烈,你师父?”
    “他不是我师父。”清芳的神情中有深深地悲愤,“他从那一日之后,就再也不是我师父了,他此番来找我,也不过是因为他爱着我母亲,如果他找不到我,难以对我母亲有个交代罢了,你以为他真的在乎我吗?”
    惠润走到马侧,“清芳,你想走,我绝不拦你。”他将手中的念珠摘了下来扣在了清芳的手腕上,“既然这是你选择的道路,那我又能说什么呢?”他笑了笑,“我只是来和你最后道个别,原本还以为我们会在岔河那里分道扬镳呢,却没想到竟然在这里就要提前分开了,我心中多有不舍,故而想要再见你最后一面。”
    清芳心中也有些酸涩,对于这个与自己非亲非故却能够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安危追到这里的小和尚,她心中不是没有感动的。
    “惠润。”她又笨拙地要翻身下马来,却不料一只脚没有踩住马镫,“刺溜”一声就要从马上摔下来,“小心!”惠润下意识地便上前将她接在了怀中,“没伤到哪里吧?”惠润将她放在地上,便要低头去检查她的脚踝可有扭伤。
    “惠润。”清芳猛地扑进惠润的怀中,轻轻地呜咽了一声,又在他怀中蹭了蹭,仿佛一个涨不到的孩子一般向长辈撒着娇,“谢谢你,认识你,真的好幸。”
    惠润被她紧紧搂着腰,感觉到她的热度,下巴就抵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那一瞬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只感觉自己无法呼吸,无法思考也无法言语。
    清芳蜷缩在他怀里,肩膀甚至还在瑟瑟地发着抖,“我又被抛弃了,你知道吗?”
    惠润只是被她抱着,舌头如同打了结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你……”
    “是啊,我后来又拜了师父,结果你瞧,这就是老天对我贪心的惩罚,我又被抛弃了,甚至在浑浑噩噩中被他用白鹤送下了山。”清芳紧紧抓着惠润的前襟,眼泪将他灰色的僧袍都沾湿了一大片,她哭得小声却仍能让人感觉到她此刻心中散发出的深深的绝望和晦暗。
    “到底是怎么了,如果你愿意说的话,可以告诉给我听吗?”惠润这时才清醒了过来,虽然脸上仍然有些火辣辣地烫着,但是思维已经开始了缓慢地运转。
    “我被灵绝真人送下山了。”清芳一说完这句话,眼泪又夺眶而出
    “灵绝真人?灵绝真人席莲之?”惠润有些诧异,“他竟然收你做了徒弟?”
    “恩。他收我做了徒弟,又将我送下了北昆仑山,这你也是看到了的。”清芳将头埋在他前襟上,“我从来不知道,原来我这么的惹人讨厌,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要将我扔掉。明明是他给了我希望,说要收我做徒弟的,为什么他又要抛弃我呢,是不是,是不是我真的很坏,很让人厌恶?”
    “不是的,清芳,你怎么能这么想。”惠润双手搭在清芳的肩膀上,“清芳,抬起头来看着我。”
    “清芳,你知道我是怎么看你的吗?”惠润看着这个脸上仍挂着泪珠的女孩,认真地问道。

章节目录

万里清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御宅屋只为原作者鹈鹕桑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鹈鹕桑并收藏万里清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