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再快一点!”冠羽看着清芳的嘴唇边已经开始溢出浅褐色的泡沫,心中大急,“怎么了这是!”
    撒妥低头看去,心中也是胆寒不已,“恐怕,恐怕是蛊虫侵蚀内脏,导致五脏受损,恐怕方才她已经腑内出血,此刻血液凝固的时间久了,便成了这个模样。”
    “那你还不快些!”冠羽此刻只觉得自己在与阎王爷抢人,若是跑得快些,便能从黑白无常的手下救下清芳,若是晚上一些,恐怕……他看了一眼正在飞速疾跃在自己身前的撒妥,和他怀中头已经软软耷拉下的清芳,心中是一阵没来由的恐慌,要失去了吗?
    不行!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如果自己也放弃的话,清芳就更没有可能获救了。
    当下他深深提了一口气,凝气与掌,向撒妥的身后绵绵送去,撒妥正全力跑着,突然便觉得风阻小了许多,自己的后背上似乎正有人向自己输送着内力,他回头望去,只见冠羽喘着气半跪在地上,对他遥遥拱手道,“清芳,清芳小姐的性命,就全部交托给你了。”
    撒妥突然便觉得鼻头一酸,他猛地回头,继续向前,“这我知道,不用你说!”
    清芳,清芳,你要争气啊,不要就这样屈服了,你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你和我,还有好多光阴没有携手度过。冠羽以手杵着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山上稀薄的空气,看着撒妥抱着清芳远去的身影,他的心口处是绵绵无尽的黑洞……
    “快,家师已经在等着了,把她给我吧。”见苑早就得了席莲之的吩咐在山门处等候,一见撒妥的身影,也顾不得问他是何许人等,便接手过清芳往山上而去。
    “拜托,拜托——”撒妥从不知自己竟能跑得如此之快,手中一放下清芳,他便也瘫软在地上,“快,快!”他指着山顶,“她快不行了,赶紧!”
    “是。”见苑颔首,一低头见清芳口中的褐色血沫已经溢到了她的脖颈处,也是一阵心惊肉跳,真的能救回来吗,如此看来,只怕她五脏六腑已经没用了吧,手中她的躯体越来越重,越来越凉,他第一次如此恼怒于自己的脚步为何不能再快一些。
    “师父——”抱着清芳到了席莲之面前,见苑浑然不觉自己已是泪流满面,“她——”他只说了一个字便哽咽难言,清芳此刻已是面若死灰,再无一丝生气,见苑心中十分清楚,就算是大罗金仙在此,也难救她回还了。
    “给她换衣服。”席莲之依旧一副冷清的面孔端坐在高台上,看不出悲喜。
    “是。”见苑捧来干净的衣裳,但一触摸到清芳冰凉的手臂便又是一阵心痛,“还换什么衣服?”他抬头看着席莲之,“她已经死了!”他心中无端便是一阵怒气,“若是,若是师父你不去收留那个女子,若是师父你对莞尔不要存有什么旧情,她如何会死?”他站起来指着席莲之怒吼道,“她给了你十年的寿命啊,如今她死了,你还活着做什么!”他从不知道这些伤人的语句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是这样的简单,他愤怒地大吼大叫,原地跺着脚抱着头痛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席莲之淡淡地看着自己座前最忠诚,最稳重的弟子此刻如何魔障了一般哭泣大叫着,他多像多年之前哭着伏在自己座前的见庭啊,却原来世人苦,仍苦不过一个情字,他垂眸,三千界飘飘渺渺不过一瞬,凡人的性命在他眼中不过如同浮游,朝生暮死。
    究竟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在不停地救人性命,是归墟的箴言?还是自己太过闲暇为自己找些事做以渡过这漫步边境的孤寂?
    清颜,莞尔,这些女子的面貌在他心中犹如水中之月,镜中之一般,水纹散了,月影也就碎了,铜镜若是裂了,又何谈之踪影。
    他从高台上迈出一足,见苑撕心裂肺地哭着,不知是哭清芳的死,还是在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怨愤。
    他从高台上踏云而下,犹如谪仙,见苑却置若罔闻,只是握着清芳的小手,将脸贴在其上,口中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
    “见苑,她不会死。”席莲之左手轻轻一托,见苑便觉得一股无形却坚定的气将自己温柔地隔开,“师父——”他笑着流泪道,“你看着她,你看看她,这样还叫不会死吗?”他说着便要冲身而上,往日的老沉持重早已灰飞烟灭,“你看着啊!如果不是你送她下山,她怎么会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心中满是从前清芳一头乌发,眉眼清秀的倔强模样,此刻呢,倒在他面前的是谁,究竟是谁,一头银丝比雪更白,微闭着的红瞳残酷而狰狞,是怪物吗?还是,比怪物更凶陋百倍的人性呢?
    “师父,你枉为真人。”见苑跪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指控着席莲之,“是你杀了她。”
    “见苑。”席莲之叹了一口气道,“她不会死。”他轻轻动了动指尖,清芳便缓缓坐了起来,一头银发沾染着血沫和尘土贴在她的面颊上,犹如一只被主人遗弃的木偶一般,充满着死气和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对,你说她没死,就是没死。”见苑尖酸地挖苦道,“师父,众人都说你是一副仙人的心肠,此刻看来倒是不假,和仙人一般自说自话。”
    “见苑——”席莲之回头看他,“不要再说了,师父何曾骗过你,贾七狐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七日之期不过,她魂魄不离体,就还有救。”
    见苑没有说话,但是眼神里却渐渐有了光,“此话当真?”他趴在无形的气墙上跪着问席莲之道,“她不会死,是不是?”
    席莲之没有回应,他双手平举,口中突然淡淡冒出一句,“也不知教你的仁王剑练会了没有。”
    见苑楞了一愣,这句话,是对清芳说的?他看着师父背对着自己,也不知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又是如何的。
    只听他的语气格外的温柔,似乎是与自己平常交谈时不经意地询问着天气,又似乎要比那语气多了一起烟火气味,倒似乎是如同民间百姓亲眷间熟悉亲昵的问候。
    但不管怎样,清芳不会死的这个消息还是叫见苑微微安下心来,他依靠着气墙看着清芳端坐的样子,看着席莲之以真气隔空替她将发丝上的污秽除去,看着她原本晦暗的小脸在阳光下变得清晰,也许,她这样也很好看,见苑突然便笑了,自己还有好些发式没有给她试过呢,若是银丝的话,选用些桃粉色的发带应该不错,鹅黄也很衬她肤色。
    “贾七狐不是去魔教去取绿如来救他的妻子吗?又怎么会舍得用那绿如来救清芳?”见苑猛地抬头道,“他若是不给呢?”
    席莲之背着他,依旧没有动静,只是稳健地为清芳输送着真气以保证她魂不离体,肉身不腐。
    “师父,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见苑胸口一紧,眼前有些发黑,若是清芳果真没救了,他看了一眼那个小小的,曾经十分柔软的身体如今僵直着没有一丝生气,又是一阵怒意。
    “见苑,去默念清心咒。”席莲之感觉到身后他的狂躁,轻吐了一句。
    师父毕竟还是师父,见苑知道此刻他除了冷静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得盘腿坐了在心中静诵清心咒,只是清心咒翻来覆去念着,心却始终也静不下来,只得又睁眼去看着清芳在真气下徐徐飘散的银丝,心中才微微平复了。
    “真人,真人!”便在这当口上,有人长啸着从山下纵跃而来,不是贾七狐却又是谁?
    “我从魔教把绿如来盗来了。”贾七狐朗声大笑,眉宇间更添豁达,“见苑小兄弟,你说的果真不错,我去魔教瞧了瞧,那绿如来果真在那里,都没费我什么功夫,我便将那绿如来给弄来了,哈哈哈,我将我妻子的骨灰也一并带了来,你快让你师父给瞧瞧吧。”
    “见苑小兄弟?”贾七狐正自顾自地说着,却见见苑神色不对,连忙上前查探道,“怎么了这是,那位是?”他已经认不得清芳了,只看着灵绝真人似乎十分重视她的模样,于是开口问道,“那小姑娘是怎么了?”
    “怎么了?”见苑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锦盒,咽了咽口水,只要,只要拿到这绿如来,清芳就有救了,他咬了咬牙,“还能怎么了,不过是死了罢了。”他冷笑着看着席莲之一眼。
    “死了?”贾七狐到没有他意料中的惊讶,相反还点了点头,“哦”了一句。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绿如来是能起死人,肉白骨。不过你的妻子都被烧成灰了,恐怕也没什么效果了。”见苑看着贾七狐道。
    “善知识,席莲之有一事相求。”一直没有言语的席莲之突然扭过身来,一撩道袍前摆直直冲着贾七狐跪了下去。
    “师父!”见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您——”
    “善知识,恳求您将绿如来暂借一用,席莲之在此立誓,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回您夫人的性命,您看如何?”席莲之屈膝跪着,却不觉这动作有任何折辱他的风华,反倒觉得他风骨傲然,犹如竹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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