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还是不肯将阿箬和芦还回来罢?”清芳轻轻咬着唇角,摩挲着椅背,“你有没有问过,她们是否有什么条件?”
    “她们说过了,没有条件,只等我们离开的那一天,就将芦和阿箬还回来。”
    “狼子野心。”清芳眉心几不可见的抖一抖,“她们,这几天没有受委屈吧?”她扭头问秦玉筝。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秦玉筝长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应该对她将此事糊弄过去,可是看到她看着自己,还是不忍心再对她说谎,虽然也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但是,这一次,他决计不想再骗她了。
    “唉.我明白了。”清芳比秦玉筝想得还要更加敏感,她略略颔首示意他不必再说,“她如何敢,这么做。”清芳暗暗捏紧了拳头,“如何敢对我的人..”
    “婠婠她其实..”秦玉筝欲言又止,看着清芳在烛光下冷冷地坐着,银发垂蕤,呼吸清浅,仿佛一尊冰人一般,心中又是一痛。
    “你大可不必替她讲话。”清芳注意到秦玉筝脸上的挣扎和表情,轻轻抬了抬手示意他,“我知道你的立场。”说完这话她又是轻轻一顿,而这一顿便又是如同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一般狠狠插在秦玉筝的心上,“我都明白的。”她以手支着头,“你回去吧,晚了,她恐怕又要生疑。”
    “你..”秦玉筝忽然之间便没有了话语,“你,还信不信我了?”没头没脑的,这句话,就从他口中崩了出来。
    果然,意料之中的,她没有说话。
    “罢了。”秦玉筝面露灰败,“早点歇息,听说,战煌和冠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只恐怕,你受委屈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谢谢。”清芳有礼地向他行了一礼,“夜了,你也早些安歇。”她微微一笑后面上便再没有多余的表情,好像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天真活泼又胆怯的乡镇丫头了。
    “那我走了,今晚,那两个兄弟不会再来烦你了,你放心。”秦玉筝朝她点了点头,硬朗的面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
    直到听到他的关门声响起,清芳才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头酸酸的,喉咙也似哽住了一般,这是对他,最好的选择,自己,应当放手。是的,在皇宫时,自己可以选择放手一次,这一次,自己又为什么没有办法做到呢?不过是心里头有些难受罢了,过一阵子总是会好的。她垂着头,轻轻擦了擦脸上的泪,又深深喘了一口气,可是心中的沉重感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排解。
    “琴心,你说,她是不是很喜欢咱们的驸马爷?”剑魄站在树杈上问与他并肩站着的琴心。
    “看她这副模样,应当是了。”穿着蓝衣裳,一副小公子打扮的琴心点了点头,“只可惜了这样冰雪般的奇人,竟然心系着公主的心上人,倒也是孽缘一桩。”
    “你也别这么说,不是说她的身份在大郑国也是首屈一指的尊贵吗?”剑魄指着倒映在窗棂上的人影道,“你说,我们之中能否有一人能有那样的运气跟在她身边呢?”
    “剑魄,不着边际的事,不要多想。”琴心摇了摇头,“你以为,跟在她身边比我们现在的生活会好吗?你错了。”琴心轻轻嗤笑了一声,“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换句话话说,她的后半是颠沛流离还是荣华富贵,你我二人不知,天下人不知,只有这皇天与后土知道。你说,是冒险跟在她身边去过更苦的日子,还是踏踏实实地守着我们现有的日子好呢?”
    “可是,难道你就甘心永远待在这里?”剑心索性在树杈上坐了下去,双脚前后一来一回地晃荡着,“我可不想在这里耗费尽我全部的生命,你还记得那个扫地的老嬷嬷吗?”他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后怕,“我以前曾经问她,她是何年何月进宫来的,可曾见过家人没有,你知道她是怎么回我的?”他抱着双臂,慢慢打了一个冷颤,“她说自己进宫三十六年了,进宫时家中原本还有老父老母尚在,后来时间越过越长,原本还有音信的老父老母忽然有一天不再来书信了。她疯了一样托人去打听,才听说她们那里的地头蛇私吞了她每月按例寄回家的俸银,以至于她的老父母不仅失去了掌上明珠,除了要忍受那种锥心的失女之痛,他们还要额外的辛勤劳动在田间,每一日,又老又苦..”剑魄抱着头,“后来,后来他们再也做不动了,于是,于是便活活饿死在了家中..”
    “后来,她就绝了出宫的心思,只一心待在宫里扫她的宫道。这一扫,就是三十六年。”琴心补充道。“这个故事,我也听人家说起过。”
    “你能忍受自己的每一天都这样平淡的,庸碌无为得渡过吗?”剑魄抬头,急切地看着他,“你看看这宫墙,看看这片天,看看那株老梅树,再想一想,我们恐怕要用尽一声去看那宫墙变得斑斑驳驳,看那天空中无数次飘过乌云白云,看那老梅树吐蕊再凋谢。每一天,每一月,每一年,就像公主那里的画眉鸟儿一般永生困在笼中,过着锦衣玉食,但是却毫无滋味的生活?”
    “剑魄,你疯了吗?”琴心咬这唇,“你忘了我们现在这样的生活是谁给的?是谁将我们从冻僵的父母身边抱回来,是谁给了我们这样优渥的生活?你现在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若是被别人听见了,你就是死一万次也不够你知道吗?”
    “是啊,锦衣玉食,表面风光无限,荣宠正盛。可是你知道背后人家是怎么叫我们的?禁脔啊!”剑魄倏地站起来,“何等的耻辱?我不能忍受这样的生活了,琴心,我想要离开了,就算是死,我也想作为一个男儿一般死在天高地阔的墙外,和她一起。”他指着窗内,“做个低贱的仆役也没有关系。”他伸出双手,交互摸着自己柔嫩的掌心,“这双手,总有一天会为生活的折磨变得粗粝。”他又伸出手去触碰自己保养得宜,几乎没有丝毫瑕疵的精致面容,“这张脸,也总有一天会被山风吹过,这双眼,会去远眺这世上跟在她身后所能见的所有的山川河流。我会保重自己,也不会让自己孱弱得死去,所以,琴心,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论前途如何,我也要走下去。”他拍了拍身后的衣裳,潇洒得一跃,“我会想办法实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个幻想遐想或者梦想痴想的。琴心,你呢?”
    看着曾经与自己比肩站立,亲如手足的剑魄带着他自己的理想,越走越远,看着他的影子被月光越拉越长,更显得他越发的高大,“我?”琴心靠在树干上轻轻反问着自己,“你已经强大到突然拥有了自己的目标,那么,我呢?”琴心也扭头看向那窗棂,那姑娘似乎还没有歇息,也似乎一动也没有动过,她究竟在想些什么呢,是否,也在和自己一样烦恼着什么呢?
    “怎么样,驸马和那女孩有没有说什么?”婠婠褪去了宫服,正由侍女将头上繁复的绿松石并着祖母绿,玛瑙等雕琢精美的饰物银链一件件取下,等褪到她耳边的掐金丝蝴蝶坠儿时,她突然抬了抬手示意左右退下,“琴心,你说吧。”
    “是。”琴心跪在公主脚边,“正如公主您所预料的那样,驸马将所有他知道的,一件不漏的都告诉那个女孩了。”琴心低眉顺眼地禀告道,“不过,他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维护公主您..”
    “哦?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婠婠弯眉一挑,显然有些兴趣,“我记得你从前可是不会这样的,是那个女娃娃改变了你?”婠婠笑道,“有趣有趣,我倒是有些想向父王讨了你了。”
    琴心被她突如其来的挑逗弄得有些手足无措,“琴,琴心一心只想留在王上身边,为王上排忧解难,其他的,还请公主恕罪,贱臣不敢肖想。”
    “好了好了,又恢复成这副没趣的样子了。”婠婠一脸的扫兴,“你和那个剑魄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一脸的倒霉丧气样,软包两个,烦透了!滚吧!对了,顺便叫人送些上好的补品给驸马,我瞧他身子近来似乎是有些不爽利的,可不要将来落下什么病根儿才好,本公主还想生几个健健康康的麟儿来呢。”婠婠说罢便以芊芊玉指轻轻压了压鬓角,“也不知道何时,本宫才能真正地修成正果,入了他的眼。”想到这里,她又不禁叹了口气,都已经这样迁就他了,难道他的心真是铁打的不成?
    “是,琴心这就去办。”得了公主的指令,琴心立刻便松了一口气,快步出了宫殿,等拐过了墙角,他不由得抚着前胸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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