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种迹象表明,当年王士元这个真朱三太子的确是和大哥朱慈烺被吴三桂藏在军中,又迫于清廷压力偷偷送走。
    那么,吴三桂有没有可能知道朱三太子下落呢?
    根据十人定律,如果有九个人作出相同结论,那第十个一定要做出相反结论。
    因为众口虽然可以铄金,但不一定能铄真金。
    总的来看,吴三桂应该不知道朱三太子下落。
    王五個人却倾向吴三桂知道此人下落。
    也就是他得把自己当成第十人。
    理由是吴三桂不会莫名其妙在檄文中大张旗鼓“捏造”出个朱三太子来的。
    贴金洗白的方式很多,没必要非和这个三太子挂钩。
    毕竟三太子已经消失二十年了。
    一个失踪人口不提还好,提了,你吴三桂是不是得把人弄出来在天下人面前亮个相?
    不然,谁信你?
    空口白牙的,当天下人是傻子不成?
    由此说明吴三桂真有可能知道三太子下落!
    否则他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于吴三桂而言,这个朱三太子也真能让其身份彻底漂白,从为虎作伥的汉奸摇身一变为卧薪尝胆的孤忠。
    要知道吴三桂一直以来是以崇祯忠臣自居,并不承认南明四帝,这一点檄文中虽然没有明言,聪明人一读便知。
    所谓君父之仇,吴三桂的确是报了的。
    也只有不承认南明四帝的法统,才能将其缢杀永历的不良影响降到最低。
    杀一个代表明朝正统的天子和杀一个僭越的藩王,于政治上的影响天壤之别。
    如果再有朱三太子这个崇祯唯一在世的骨血站出来证明吴三桂是在为大明隐忍,那吴三桂可就是忍辱负重的大忠臣,后世评价得飞上天。
    问题朱三太子人呢?
    王五敢肯定前世吴三桂起兵后压根没三太子替他“站台”。
    吴三桂在檄文中称:“适值周、田二皇亲,密会太监王奉抱先皇三太子,年甫三岁,刺股为记,寄命托孤,宗社是赖。姑饮泣隐忍,未敢轻举,以故避居穷壤,养晦待时盖二十年矣!”
    三太子的印记,年龄都写的明明白白,就是没告诉天下人三太子现在何处。
    对此,王五觉得无非两个解释。
    一是吴三桂已经秘密派人去找王士元,因此人现在清占区,所以不便在檄文中公布其藏身地;
    二是吴三桂压根不知道王士元下落,也根本没他檄文中所言之事,所以只好不提。
    根据檄文大张旗鼓把三太子拎出来一事来看,可以排除第二个可能,毕竟凭空捏造出个三太子来后续麻烦很大。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去圆的道理。
    那么第一个可能性最大。
    王五陷入沉思。
    “将军,你说有没有可能吴三桂派人去找那个朱三太子,可朱三太子因为害怕又跑了呢?毕竟此人消失二十年,若真存有血性要报国仇家恨的话,早就应该站出来表明身份号召天下了。”
    说话的是浮尘子道长。
    他跟王五去过浙江宁波,也见过教书的王士元,但王五没告诉他那人就是明清双方都在苦寻的朱三太子。
    对于吴三桂檄文中提到的这个朱三太子,浮尘子很感兴趣,毕竟没有人比这个三太子更具法统了。
    吴三桂真要奉这个朱三太子为帝,天下反清势力包括荆襄忠贞营和王五都要奉其为尊。
    如此一来,各地抗清势力将再一次凝聚。
    哪怕是表面的团结,也胜过各自为战。
    只是吴三桂没有明确三太子在哪,浮尘子便猜这个三太子多半是个无胆之人,否则即便弘光朝不敢出来,隆武、绍武更替时也应该出来了,怎么可能一点动静没有的。
    道长这话倒是给王五提了个醒,印象中王士元好像不在一个地方呆太久,离开宁波的原因也是因为有人打着三太子旗号起兵。
    不排除是浙江那边有人响应了吴三桂,结果吓到了真太子。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世,吴三桂起兵后掀起的浩大声势是肯定的,而且也向天下表明他会奉三太子为君,如此真是崇祯之子的王士元没理由不去投靠这个当年救命恩人的。
    以崇祯忠臣自居的吴三桂哪怕不奉王士元为帝,也铁定会善待这个崇祯在世上的唯一骨血。
    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将失去的“道德制高点”重新抢回。
    装,都得装出来!
    但王五肯定前世王士元没有投奔吴三桂,吴三桂在起兵的次年就称周王自立,导致寒了不少忠于明朝的抗清志士之心。
    发生这种事的唯一解释就是道长所推论的那般,那位三太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胆鼠类,复国有望他都不敢出来,只想在世间做个苟延残喘的普通人。
    从个人利益角度出发,王五其实不希望王士元在吴三桂那里。
    因为这会让吴三桂成为抗清总盟主,占据道德大义,将来他想雀占鸠巢取吴周基业为己用,除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很难在法理上有所突破,并且还会同时得罪吴周集团和忠于明室的各方势力。
    弄不好就成了众矢之的。
    连韩王、虎帅他们都对其失望透顶。
    毕竟,这个各方势力认同的三太子皇帝也是其要除去的对象。
    曹操,不是谁都能做的。
    就是曹操,他也不敢在献帝活着时称帝。
    两世为人的王五固然视抗清为首要大事,内心深处又何尝没有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的野心。
    不甘为人下,是现代人的人之常情。
    尤其不甘为吴三桂和王士元之下。
    这两人,王五一个瞧不上。
    然而从抗清大业出发,王五觉得有必要把王士元交给吴三桂。
    因为,这个三太子真的太重要了!
    虽是个吉祥物,却也是凝聚各方最好的道具。
    哪怕能延缓吴三桂自立,使抗清联盟团结个三五年,满清不亡也亡!
    前世吴周集团之所以未能抗清成功,除了吴三桂优柔寡断陈兵长江止步外,也与抗清联盟不断分裂有关。
    就是后院不断起火。
    如广西孙延龄是第一个起兵响应吴三桂的,但在广西却是反反复复,一会反,一会降,把个广西弄得乌烟瘴气,压根就没在反清这一块出太多力。
    广东尚家也是如此。
    应了造反不彻底,就是彻底不造反的道理。
    福建耿家倒是坚决要跟清廷干到底,奈何被台湾郑家捅刀子。
    另有许多原本起兵响应吴三桂,结果在吴三桂自立后又重新降清的势力。
    这些势力无一不是地方实力派,提督、总兵一抓一大把。
    导致吴三桂无法渡江的洞庭湖水师就是其中之一。
    前明故人,听说吴三桂起兵反清复明无不欣喜,等到吴三桂自称周王则大失所望。
    台湾郑家则更具典型。
    吴三桂起兵后第一时间派人去台湾联络,郑经也的确想与吴三桂合作灭清,但他建议吴三桂立明室子嗣为帝,比如其檄文中所说的朱三太子。
    手中没有朱三太子的吴三桂如何回复?
    只能以不走项氏于义帝、诸刘之于更始的老路拒绝郑经的建议。
    郑经由此大怒,再也不以满清为头号大敌,只顾自家利益,结果就是不断的拖耿家后腿,气的耿精忠也没了积极性。
    清廷再从中游说各方势力,注定吴周就是个短命王朝。
    如果事实如浮尘子所推论那般,三太子不敢出来,或者再次潜逃,于抗清大业肯定是不利的。
    好不容易让吴三桂提前起兵的王五,能坐视局面由大好向大坏转变?
    于抗清大业相比,他那点野心真就要收起来。
    鞑子没亡前,他没有资格去问鼎之轻重。
    向来以大局为重的王五想通后果后,当下收起私心,郑重其事的将朱三太子化名王士元潜藏在浙江宁波一事告诉了浮尘子。
    “啊?啊!”
    浮尘子惊的半天没说话,吴三桂起兵消息都没这个消息来的劲爆。
    “将军何以知道三太子下落?!”
    震惊之余,道长肯定要问出是人都会问的问题。
    “”
    王五没法解释这事,好在生出急智将此事推给了已死的老宗伯钱谦益。
    说是从钱谦益书房一卷旧书中发现这一秘密的。
    钱谦益是何等人物?
    复明文人的榜样。
    浮尘子不疑王五是在说谎,一脸喜道:“老宗伯既然知道,那河东君也当知道此事!”
    “”
    王五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算是体会到一个谎言要无数谎言去圆的道理。
    柳如是那里且不去想,眼下把王士元弄过来要紧。
    当下硬着头皮先岔开此事,请浮尘子带人到宁波将那王士元“请”来,然后送给吴三桂用以装裱门面团结各方势力。
    把一切不利抗清的因素统统抹除,或者降到最低程度。
    “好!贫道这就动身!”
    浮尘子也不二话,事关抗清大业,王五不让他去他也要去。
    “那就有劳道长了!”
    王五让亲兵队长曹迪威安排人手随浮尘子前往宁波,为使其路上安全,又亲自写了封信给武昌的老张,请对方给浮尘子开出湖广总督衙门出具的路条。
    或者说介绍信。
    老张这个总督虽然含金量跌的不轻,但湖广总督的身份在这,其出具的介绍信于江浙地带不敢说横着走,畅通无阻是绝计没问题的。
    此事安排过后,狗剩悄悄过来密报一件事,说是在保康以南的歇马河发现一支清兵。
    人数不多,百来人而矣。
    因歇马河北岸驻有明军一支巡逻队,那支清兵不敢冒然渡河,却也没有就此返回宜昌,而是在南岸观望。
    “五哥,我们的人说那支清军中可能有大人物,是不是派兵去把他们抄了?”
    狗剩的右腿在接应茅麓山军民突围时受了箭伤,好在经大半月调养好的差不多了,就是走路时还是有点一瘸一瘸的。
    “是牛旗他们。”
    王五知道那支清军中的大人物是谁,不就是那位年轻帽子王么。
    杰书从宜昌滚蛋就是王五的意思,不过这个建议是通过朋友图尔格执行的。
    达素现在南阳,以达素的背景杰书在南阳也呆不下去,用不了多久就会带着牛万程滚回燕京。
    只要这位帽子王和八十万禁军教头抵达燕京,那么接下来就会有好戏上演。
    “你亲自带人过去安排,让牛旗他们过去,咱们的人铳口朝天放几下便是。”
    由于南北府分治,襄阳又在忠贞营手中,杰书和牛万程想回南阳只能走明军尚未完全占领的郧阳。这条道不是太好走,而且也有一定风险。
    为安全起见,王五安排狗剩带人“照顾”北逃的杰书一行。
    以确保这位帽子王安全回到河南境内。
    狗剩走后,王五从临时住处出来去找从襄阳过来的袁宗第和刘亨。
    这次交换的明军俘虏都是忠贞营的人,接收后肯定要去襄阳,王五没理由把人带去荆州。
    袁宗第和刘亨因等的无聊便在下棋,王五过来后直接将吴三桂起兵消息告诉二人。
    袁、刘二人的表情同王五部下一样都是无比震惊。
    “吴军现已拿下贵阳,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会进军湖南,”
    王五推断吴军主力肯定会朝荆襄而来,因为这里已经有他这个女婿打下了基础,由荆襄北上于吴军最有利,但这就要涉及吴三桂和闯营之间矛盾如何解决了。
    另外吴军在湖南进展是否如贵州一般也不可知,王五印象中吴军好像在湖南挺麻烦,直到吴三桂死好像才彻底解决湖南。
    虽然他不希望荆襄成为主战场,但吴军真要走荆襄他也只能配合,毕竟当下灭清才是头等大事。
    也不知虎帅和洪部院他们是否愿意借道,便想跟袁宗第、刘亨先通个气。
    尚未开口,外面来报说是清军的使者来了。
    王五以为来的是康恩倍,结果发现不是。
    来的是满洲正蓝旗出身,同康恩倍一样在西安驻防八旗任参领的哈克三。
    这个哈克三一见到王五,就说第一批俘虏三千人已经带来,希望马上和明军这边交接。
    俘虏中没有南安侯郝摇旗同李来亨世子李复国。
    原因是二人早前被押送到西安,如今正在送来的路上,最快也得三天后才能到。
    袁宗第对此没有意见,正准备同意时,却听王五对那哈克三道:“五千匹战马可带来了?”
    “什么?不是三千匹么,怎么会是五千?”
    哈克三愣在那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千匹,一匹都不能少!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吴三桂已经起兵反清,这对于你们意味着什么,我想不须我多说。”
    说完,王五打量了眼眉头紧锁的哈克三,“请告诉你们的富大帅,吴三桂的使者已经到了荆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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