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大人训斥:尔等读圣贤书,却脑袋僵化不思进取,一味背诵程文时文,即便有幸碰到考题,却也百害无一利。凡碰到考题直接背诵程文者,一律不取,且第二篇文章直接不予考虑,第二场补录取消其资格。

    这样的惩罚不可谓不重。

    沈之仪一连几天被围住堵截,最后躲在府学没敢出门,他还大呼冤枉,你们一两银子想让老子单独给写破题?起码一人两百两才行吧?

    可是先谁也不知道哪个是考题,这分明就是那些考生们愤懑无处发泄,只能想找他发泄一下。

    冷静下来也知道只能自认倒霉,不但不会损害沈之仪的名声,反而间接送他一个猜题王的称号,不少人紧着问他院试文选的事儿呢。

    那本怡园文萃上,三个破题都是沈之仪自己信手写的,并没有用林重阳的,因为林重阳对把自己的文章拿去当范文不是很感冒,甚至有点别扭。

    一连五天直到第一场考试阅卷完毕,这个题目带来的噩梦才算消失,紧接着第一场没录取的就要去参加第二场补录。

    再过三天,第二场补录的成绩也出来。

    这日府衙便要张案公示考试结果,一大早看榜的考生和家属们就挤在府衙前的照壁下等着看榜。

    青衣红马甲的差役们站在府衙门前,因为这特别的日子看起来也格外和气,一个个干净利索,直腰挺背的。

    巳时,府衙大门被大开,一名差役高喊着:“乙巳年莱州府府试出案!”

    然后就有六名书吏两两抬着一张写满考生姓名的大红纸疾步出来,看榜的诸人立刻潮水般涌上去,有人高喊着:“谁是案首,谁是案首?”

    他们护送着那六名书吏,就跟护送稀世珍宝一样,生怕有半点磕着碰着。

    到了照壁前,三名差役刷浆糊,书吏们就踩着凳子上去张贴。

    这时候一名识字的差役就开始大声报喜:“恭喜掖县郝令昌相公得中府案首!”

    榜下的郝令昌立刻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恭喜郝兄、贺喜郝兄!”

    “郝兄案首,众望所归啊!”

    “是是是,名副其实。”

    恭喜声如潮水不绝于耳。

    郝令昌满心得意,却还是要扳着面孔,做出宠辱不惊的样子来,只是实在高兴,裂开的嘴角怎么都收不住,反而显得有些滑稽。

    不过片刻他的笑容又好像皲裂的瓷器一样,变得复杂起来。

    还有人不断地恭喜他,“郝兄县案首、府案首连中,到时候院试也必然得中案首,那可就是小三元啊!”

    郝令昌忙谦虚道:“不敢不敢,院试风云际会,能人辈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这时候,又听那差役大声喊道:“恭喜密水林承阳林相公得中府案首——并列第一!”

    “什么?两个案首?”

    “并列案首?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从来没有的事儿。”

    众人一下子炸了锅,纷纷踮脚伸脖地望过去。

    照壁上贴了三张大红案纸,一等、二等、三等这样排下去,打头第一张为一等二等录取名单,依然是圆圈式放榜的,一圈五十个名字。

    中央十二点钟方向是第一名案首的位置。

    字号粗体又黑又大,十分抢眼。

    众人都瞧过去,就见圈内的那个案首名字正是郝令昌,可郝令昌头上还有一个字号一般大却饱蘸浓墨,写得更黑的名字:林承阳!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可能两个案首!

    众人议论纷纷,跟一滴凉水落进了油锅里一样,人声鼎沸。

    而林重阳因为当日知府大人说必取他,所以他就没来看榜,来的是林毓贞和林维民等人。

    他们听说林重阳又中了府案首,高兴得忍不住连声叫好,要是林重阳在这里绝对直接被抛起来,现在原主不在没人可以扔,互相挽着膀子用力地晃了晃,林毓贞好险胳膊被晃脱臼。

    林毓贞喜地对林维民道:“快,回去告诉他们!”

    林维民也顾不得看自己中没中了,喜得钻出去,一溜烟地飞奔回文魁楼报喜去。

    看得林家人那么欢喜,旁边的宋晟白眼都翻不起,那天四月初一文会之后,他就被宋殊找去狠骂了一顿,始作俑者当然是沈之仪那个混蛋,他在宋殊和左潜面前好一顿冷嘲热讽的,宋殊那么要面子的人不生气才怪呢。

    结果就是宋殊骂他不知轻重,居然跟着郝令昌给林重阳下绊子,简直是愚蠢透顶,差点让他滚回家去。

    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一次府试幸亏是过了,否则自己真是要恨死他们,不过成绩也很惨淡,只列入三等。

    全场的人都在为两位案首惊诧不已,还有人议论到底是谁的学问和文章更好,怎么就并列第一了,那个八岁的小学生做文章真的有那么好吗?

    有人紧着就要去打探试卷内容,早点拿到墨卷研究学习一番。

    只怕也只有郝令昌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周围都是嘈杂的议论声,有人欢喜得大喊大笑,有人悲伤得大哭大闹,他却都充耳不闻,只有林承阳这个名字打雷一样轰隆隆的响。

    案首,当之无愧的案首。

    因为两篇文章,都是他林重阳的。

    虽然他当日百般研究揣摩,也拿到了邬先生精心为他准备的文章,可他总觉得都不如林重阳这篇顺心合意让自己看得顺眼,他们毕竟都是老先生,那文章总归透着老气,而林重阳的文章,既稳重老道,却又透着一股子朝气,并不会让人觉得暮气沉沉。

    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一股无法控制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在吸引着他,让他考试的时候,头脑发热就把林重阳的文章写出来当了自己的。

    他甚至在草稿上一字不落地誊写出来,试图修改一番,却发现找不到一处可以修改的地方。

    最后索性就全部誊真上去。

    这个事情知府大人是不知道的。

    可他居然就取了自己和林重阳同时为案首,是不是说明知府大人慧眼识人,一眼就能辨别出好文章来?

    又是不是说明,他林重阳真的是当之无愧的案首?

    之前他不知道林重阳的深浅,所以借用他爹郝县丞的力量组织这场文会,要借机试探林重阳。

    这下可试出深浅了,一点都掺不得假,真的不能再真了,若谁说林重阳的案首是假的,他绝对可以证其清白。

    这是多么锥心的领悟。

    他感觉自己的心血已经烧起来,原本的疯狂就变得更加疯狂。

    郝令昌已经笑不出来,耳边所有的恭维就和讥讽一样让人难以接受,他也顾不得接受同年们的恭维,一路游魂一样回到了家里。

    郝县丞已经得了消息,正打发人去接他呢,见儿子回来,立刻拉着他去了书房,将门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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