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到花园里喝下午茶。明诚双手放在膝盖上,一脸严肃。明楼看着他笑,笑意融进温柔的阳光。明诚感觉自己周身都是粉红色的花香,飘飘荡荡。

    “大姐……一定要我跟你谈一谈。我倒是觉得,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花要开,夏天到来,小树苗会长大成材……是不是?”

    明诚的脸跟着泛粉。

    明楼轻声道:“这是一个过程。小种子发芽,生长,你也在生长。没有什么好烦恼的,这是一件好事。”

    明诚还是不说话。

    明楼等了他一下,笑道:“作为你的兄长,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

    明台看明楼明诚坐在花园里喝茶聊天,兴兴地也想去。明镜捉住他:“不准去胡闹!”

    明台好奇:“他们说什么呐!”

    “以后就会知道。”

    明镜很担忧地看了一眼花园,明诚终于局促地笑了。她出口气,转念一想如果父亲在……明镜心酸,搂着明台道:“你慢点长大好不好?”

    明台点头:“好。”

    “别的孩子都着急长大,你倒是不着急。”

    “嘿嘿,长大就要离开家啦。我不要离开家。”

    气氛轻松愉快,明楼放下咖啡杯:“你到了年纪,知慕少艾是正常的。但是作为绅士,有些事可做有些不可做,大哥必须提醒你。”

    明诚抽了一下鼻子,没表示。

    明楼当他不好意思:“你有没有比较……倾慕的同学?”

    明诚拒绝回答。

    “你不回答也可以。倾慕或者爱慕,我个人认为都是很神圣的感情。你不必愧疚也不必感到难堪。发乎情止乎礼,最美好的年纪做一些最美好的事,谁也不能说什么。”

    明诚眼睛闪闪地看着明楼:“是吗?爱慕是很神圣的感情吗?”

    明楼笑着点头:“是的。不过……要绅士,要礼貌。爱慕是神圣的,但是无礼会玷污一切感情……你懂大哥的意思吧?”

    “明白明白,我知道,我对女同学都很客气的,大哥放心。”明诚应道:“我是说……倾心,什么的。”

    明楼咳嗽一声,看明诚圆圆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心里倒是失落了。养大的弟弟,终究要撒出去拱白菜啊。

    “你有……倾心的人?”

    明诚眨眼睛,看明楼。

    “那么她是个怎么样的人?”

    明诚腼腆:“很好的一个人。”

    “哦……”

    明镜往外张望,感觉兄弟俩气氛有点怪。明楼开导明诚半天,怎么自己郁闷上了?

    明诚恢复活力,如期给明台发饷。明台领饷就上街去吃油煎排骨,从苏州那边流行过来的吃食。苏白念“排骨”音同“败国”,有些老学究唏嘘,如今这国家败落成这样,是吃排骨吃出来的。明台给明诚带了两块,俩人蹲在墙角啃啃啃。啃着啃着明台冒一句:“中国如果真完了,我们怎么办啊?”

    “当亡国奴呗。”

    “我同学说亡国要亡于英美,不要日本。”

    明诚有点震惊:“亡国还要挑着亡?”

    “都说日本人坏。亡给英美也挺好,他们讲印度被英国统治,如今都高我们一等。”

    街面上的“红头阿三”的确神气,看不大起中国人。他们说英语,比说汉语的高级一些。

    明诚无言以对。

    “你别生气,我随便讲讲。”

    “我生得着你的气吗。”明诚觉得自己被人用棉被裹着揍了一顿。隔着棉花拳拳到肉,痛是闷钝的痛,喊又喊不出来。

    “今天早上大哥还说汪兆铭和蒋中正净忙着打架了。蒋中正被汪兆铭开了你知道吧?现在蒋中正到处蹿,我同学分析局势,他大概要造反。”

    上海都是讲道理的,小学生也讲道理,分析局势头头是道。全国都是热闹,不凑白不凑。

    这两天天气好,明镜忙着晒衣服。淳姐领着工人往外搬箱子,晒了一院子旧衣服。明诚领着明台回家,明台很高兴,在衣服底下钻来钻去。明诚挽起袖子:“我来帮忙。”

    明镜道:“去洗洗手擦擦干,否则给衣服招虫子。”

    明诚洗手擦干出来,已经晒到明楼的旧衣服。明台中午犯困,去睡午觉。明诚听着明镜指挥一件一件晾起。

    “咦,这是大哥的?”明诚拿着一件花衣裳惊讶。这也太花了,又是滚边又是绣花。

    明镜看那一件小小的长袍,轻笑:“就是他的。还有更花的,找不着了。那时候人都这么穿,也不觉得别扭。现在一看,清末的东西,就是可笑。”

    晒了半天,明诚拎出一套纯黑的学生制服。有点像简化的晚礼服,下摆不长领子也不夸张。翻领白衬衣,细长的丝带领结,还有一件斗篷式的大衣。明楼上学时国内没有什么统一的学生装,学校按照法式的男装裁剪的。大衣当年在法国很流行,是“东方样式”,在法国转一圈流行回来。

    明诚往身上比划:“咦我好像可以穿。”

    “晒一晒,你拿去穿吧。”明镜手里忙着,“反正你大哥穿不下了。”

    明诚试探:“这是大哥多大时候穿的?”

    明镜道:“十三四吧?差不多就是你这个年纪。咦我怎么记得他一直很高啊?”

    明诚没被打击到,他拐着弯儿:“大哥十四岁的时候什么样啊。”

    “瘦,麻杆。哦和你差不多。”

    明诚很随意:“受女孩子欢迎吧。”

    明镜倒是给问住了:“不知道,他那个时候满脑子不知道想什么。他觉得别人理解不了他,所以天天苦闷。”

    明楼十四岁,民国八年,公元一九一九年,巴黎和会英法美分完赃顺手把中国山东割给日本。

    五月一日,明楼给家里留了张条,自己揣着积蓄独自北上进京。

    五月底明楼回家,明锐东关上门和他长谈一天。明镜担惊受怕一个月,以为父亲怎么也得揍弟弟一顿。事实上没有,只是谈了一天,明楼始终不肯坦白父亲都说了什么。

    “大哥是很有主意的人。”明诚道,“我还记得他去上海大学听课。”

    明镜有点累了,坐在藤椅上看明诚忙:“有段时间天天跟我说‘瞿先生怎样怎样’。你大哥心是满的,一团一团全是让人搞不懂的东西。他在上海大学跟人辩论,辩赢了不高兴,说对方水平太低。辩输了更不高兴,他怎么能输!汪兆铭去演讲,他回来笑‘手舞足蹈的’。嗬,那时候简直没有他看得上的人。”

    明诚很耐心:“我大哥昨天跟我说‘知慕少艾’,我后来查一查才知道,原来是讲少年少女的爱情。”

    明镜的思维跟着他走:“你大哥心是满的,哪有‘少艾’。要是有倒好了。”

    明诚竭力忍着不笑:“哦。”

    明镜反应过来:“你有‘少艾’了?”

    明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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