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诚苦笑:“我知道。可我就是想杀了他。”

    “不管罗梦芗有没有咬我,一旦他死了,就是坐实这件事。明诚,事关家人你都会慌,这一次你要稳住。”

    明诚攥方向盘:“大哥,如果毒蛇跟叛徒同归于尽了呢?”

    明楼突然睁开眼,刹那的表情仿佛剧毒的眼镜王蛇攻击的瞬间:“你想干什么?”

    明诚不说话。

    “不要慌,也不要冲动,因为那样很蠢。”明楼的声音很冷,他从来没用这种声线跟明诚讲过话。明诚顷刻间认识到自己车后面坐着的人是谁,是一手绕紧上海金钱与欲望千丝万缕的人。

    到明公馆街对面,明楼伸手抚摸明诚的后脖颈。

    “不要有事。相信我。”

    “嗯。”

    第90章

    汪兆铭一旦离开上海,军统再无刺杀机会。不光军统知道,汪伪也知道。

    四月伊始,七十六号警卫大队和直属行动组配合日本宪兵队在上海全城搜捕特工,每天晚上都有枪声。第二天一早,街边上到处是血。

    那一枪一枪全都打在明诚心上。他整夜整夜睁着眼,根本没法睡觉。只要一闭眼,他就能看见大哥被捕的样子。

    明楼这种级别的间谍,真能自裁倒是幸运,就怕……想死都死不了。

    明诚攥着拳,窗外一声枪响,一把揪住他的神经,他一哆嗦。

    早上起床,一家人谁都没睡好。明镜还欣慰:“明台在香港,不叫他回来了。”

    明楼没说话。

    去市政府的路上,明诚终于问:“大哥,把一切计划都停止吧,七十六号的停止,明台的也停止!”

    明楼看车窗外。他这辆车是高级别保险车,全钢板,窗子比一般轿车小。光影在他脸上交替,一闪一闪,忽明忽暗。

    “停止不了。七十四号的炸药即便不炸,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最近军统损失很大,投降叛变的高层不少。如果我下令停止,戴笠马上就会怀疑我也叛变。”

    明诚瞪着前方,用力攥方向盘。

    明楼笑一声:“到时候军统来对我执行家法的,说不定还是明台。”

    明诚忍无可忍:“大哥,我能替明台吗?”

    明楼闭目养神。目前汪伪筹措中央储备银行,他下死力卖命,实在是疲惫。在长久的寂静之后,明楼沙哑的声音冷静地给明诚一个答案。

    “明诚。各司其职。”

    “……是。”

    明台检查穿甲弹,地下室换气扇外面听得见静安寺路上车来车往。

    “汪兆铭一向小心,车队安保级别非常高。同时三个车队,一队去江海关坐船,一队去火车站坐火车,一队直接行车去南京。不知道汪兆铭到底在哪一队,穿甲弹和能操作穿甲枪的人都非常有限。

    “汪兆铭去年一抵沪军统的人就盯上了。跟了快一年,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现在他要离开上海,这是最后的机会。一旦汪兆铭进入南京,军统就再也没有办法。”

    明台拆了穿甲枪每个部件都细细擦拭。

    郭骑云废话完,坐在他身边看他拆卸,忽然道:“蝎子蜇人后会死么?”

    “不会。蜂子会。”

    明台看他一眼:“舍不得死?想你那个送表的女朋友?”

    郭骑云显然想起明台陷害他的事,闭嘴拒绝回答。

    “你想过成家没有。”明台笑一声。

    “战时特工不能成家。”

    “总有一天会打完。”

    郭骑云现开始想成家立业的事情。明台把穿甲枪重新组装完毕,低声道:“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守着家人哪里也不去。大姐喜欢小女孩,我以后想生个姑娘。天天抱在怀里,绝对不会抛下她。”

    明台自言自语:“所以,得活着。”

    明楼一到办公室,周佛海的秘书过来通知:周先生有请。

    明诚臂上搭着明楼的外套,看着明楼往外走,伸手轻轻拽他一下。周佛海的秘书先出去,明楼回头,对着明诚笑笑:“帮我弄一杯咖啡。不要奶。”

    明楼敲周佛海的办公室门。等了一会儿,里面才应:“进来吧。”

    明楼推开门,走进去,关上门。一系列动作不见局促,非常得体。明楼站在周佛海办公桌对面,笑道:“周先生。”

    周佛海淡淡道:“明长官最近很忙。”

    “不敢不敢,为新政府效命,为人民效命。”

    周佛海似笑非笑看一眼明楼。他说话慢,慢得人心凉。四月份的冷风穿过门缝窗缝悄悄弥漫,仿佛渗入毛孔的毒。

    “明长官的确忙。身兼数职,一边要抓经济,一边还得搞情报。我听说最近明长官身体不大好?”

    明楼还是笑:“情报跟经济倒是分不开的。比方说立泰银行放贷,我得借七十六号的人去调查对方生产情况。一时的盈亏不必计较,长久的计划一定要看到。一个厂子要贷款,那就得有足够的抵押。粮食,原材,甚至一部分场基。长久合作方,还要调查对方的家庭情况,受教育水平,经营理念,人品心性,一定要全部知道。”

    周佛海微微扬眉,等明楼继续说。

    “前些日子有个姓郗的大商人来上海贷款,您知道吧。”

    周佛海倒是知道。这个姓郗的是北洋军阀的女婿,手面宽敞,看起来底子厚,排场大,上海大银行都给他放贷,只有立泰没跟风潮。

    “我找了七十六号几个勉强聪明的,去帮我查了查。这姓郗的一贯拆东墙补西墙,借一个银行还一个银行。所以其他银行吃倒帐,立泰安然无恙。”

    周佛海欣赏地看明楼:“不愧是经济学家,就是会算账。”

    明楼谦虚:“也就这点拿得出手。自小长于商人之家,赚钱,当仁不让。何况立泰还有周先生的投资,我必须管照好。”

    周佛海用钢笔敲桌面,似乎在思考眼前这个明楼到底值不值得。明楼道:“周先生,这段时间,倒是有个地方可以投资。”

    周佛海看他。

    “棉纱。战时货币流通受阻,除了盐粮就是棉纱,这些都是通货。现在法币完全贬值,中储券没有发行,重庆那边在上海炒棉纱炒得凶。日军很快要接管,在此之前棉纱交易大有可为。”

    周佛海有些感兴趣。明楼苦笑:“周先生,七十六号的人得用的不多,都是笨蛋。我立泰银行一直想成立个调查部,正式调查各种经济信息。您看,您帮帮忙?”

    周佛海忽然大笑:“你真是个人物,明楼。”

    明诚在明楼办公室打转,忽然办公室门锁一卷,吓他一跳。明楼推开门,慢悠悠走进:“你在这里做啥。”

    明诚上前检查明楼,全须全尾。

    明楼端起咖啡,不满:“凉了。”

    四月十二日,新政府搬迁接近尾声。上海的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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