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远处有火光闪现。

    他足足等了半柱香,那火光才近了。来者是个公子,提着大灯笼,撑着把油伞,看衣着,莫约是小富之家。脸被冻得通红,不停哈着气,倒是一脸愉悦——这是哪家不安分的小公子,大半夜偷跑出来玩。

    小公子溜溜达达走着,不急不缓,这瞅瞅那看看,像是瞧什么新鲜玩意。还差三五米时,突然定在那里。

    「呀!」小公子一声轻呼,赶紧跑了过来,把灯笼轻轻放在一边,俯下身探尸体的鼻息。

    「死了……」小公子叹了口气,「真是没赶巧…早来那么一会,兴许就能救一条人命呐。」

    小公子没有害怕的意思,在原地想了想,起身在四周找了些枯树枝,掏出火折子,想打个火,只是这些树枝浸了水,死活烧不着。小公子只得把树枝铺平,一屁股坐上去,念叨着:「棉衣湿了可就不好了,多冷呀。」

    「我平日最爱看鬼怪异志,心知惨死路边的人,都没得好轮回。帮你一把,也算积德。兄

    台,咱俩相聚在此,也算有缘,我就在这守你一夜,明早再送你一程。哎,可惜。」小公子托着下巴叹,「可惜可惜。」

    小公子不知道,尸体的主人,正在一旁坐着。他坐在一边,一直看着这小公子的一举一动,只觉得有意思,但不知道这小公子在可惜什么。

    小公子从包袱里掏出个酒囊,拿掉塞子,很不舍得似得抿了一口。

    「这可是我姐姐的女儿红,说是姐姐出生那年,爹埋在桂花树下的。我实在馋得紧,就趁爹不注意,挖了一坛出来,只剩这点了。倘若兄台你……还是不用了,外人喝了我姐姐的女儿红,可是要娶我姐姐的。」

    他在一旁,看这小公子,馋得像只讨骨头的狗儿,那眉眼与笑,透着灵气。

    「偷了姐姐的酒,被爹知道,无非是骂我一顿。这次偷跑,估摸着回去后,得被爹爹打一顿。」小公子很是苦闷。

    喝了酒,暖了身,这小公子开始唠叨起来,十足十的话篓子。

    一旁的鬼魂听了个十成十。真是啰嗦。他听了好大一会,才找到重点。

    这话篓子被爹娘逼着去考大官,他不想考,偏偏想当个手持长剑游走天地间的白衣侠客。这被爹爹压着去京城,临近了,才趁着半夜偷跑出来。

    「像兄台这般人物,才应当是大官吧。可惜,死前是这般光景。我嘛,就想纵情天地间,当个蚂蚱老鼠,也比现在强。只希望兄台你,早日投胎,不再受轮回之苦。」

    小崽子。鬼魂兄在一旁失笑。

    「看兄台模样,一定是个英雄人物吧……可惜不知兄台你姓甚名甚……诶?」话篓子猛一顿,盯着尸体的腰封,「兄台,我看一眼你的佩玉啊,不偷不偷,你千万别怪罪。」

    话痨小心翼翼把腰封里的玩意拉出来。那是块雕着老虎的玉。灯笼早已熄灭,没个火光映照,但雪地也明亮,借着光,也能看清个一星半点。

    这小公子皱着眉头辨认那复杂的字体,这次真是突然惊呼一声,呼道:「将军!」

    「将军?!」小公子赶紧捧了把干净血水,小心把尸体脸上的血迹擦干净,看清面容之后,一个后退,「你是将军?」

    他看见小公子的脸上,怔怔落下泪来。

    这是唯一一个为他哭的人。

    将军?他在一旁也皱着眉,哪个将军?

    「将军……」小公子讷讷道,「…我…我还见过您呐…我,我不会认错的…」

    他皱皱眉头,想着,难不成还是个老熟人?可他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当朝护国大将军,十三岁出兵征战,一生胜仗无数……都说您叛军投敌了,怎么可能?」小公子急促道,「我是不相信您会做出那种事,但别人都这么说。我舅舅在朝廷当官,他也这么说。将军将军,您若是真投了敌,就不可能在这里啊,您到底——」

    小公子突然噤了声。

    「我忘了,您已经死了。」

    这小公子说的事,他是一点都记不得了。实在想不起来。

    小公子哽咽了起来,道:「您是不可能投敌的。是您功高盖主,当今圣上想毁了您罢了。我听爹爹与舅舅密谈,说这次大战,圣上令您屠城百万,您不从,才……」

    这样啊。他在一旁点点头。想拍拍这小公子的肩膀,却始终触碰不到。行了行了,都是死前的事了,他总归已经死了,以前乱七八糟的事,就全忘了罢。

    小公子抹了抹眼睛,说:「我不能找别人来帮忙下葬了,城里到处都有皇榜,说是万一有人

    抓住您,抓着活的就打死,抓着死的就鞭尸,把尸体送进官府,能拿不少悬赏。」

    小公子跺了跺脚,又急又躁:「我不会弄这些啊!!」

    相比之下,一旁的鬼魂兄就淡定许多。无所谓的。

    小公子跺着脚四处走,围着尸体绕圈,不停念叨:「就在这埋?不行不行,这地方哪能埋人啊。水葬?不行,万一被鱼吃了怎么办……火葬?不不不,将军怎么能火葬……哎!」小公子揉了揉脑袋,跪下身道,「将军,我先给您擦个身,换身衣服……您别怪罪我,您这样子,被人看见就糟了。」

    这小公子,真不怕尸体。

    小公子这次跑的远一些,来回几次弄了不少雪。费劲解开尸体的盔甲,破烂里衫,露出胸膛,和狰狞的伤口。那伤口往外翻着,泛着白,不再流血。小公子看着那伤口,竟然留了滴泪。小公子把雪捧在手心,捂成水了,再一点点擦着尸体。从面庞,到脖颈,胸膛,双臂。

    擦到下身时,小公子面露难色,道:「将军,冒犯了。」

    ……

    ……鬼魂兄在一旁,也很是尴尬。看着那里被摸来摸去,虽然自己没感觉,但总有些异样。

    小公子认真擦完身,从包袱里掏出衣物,给尸体套上:「这衣服会小些,将军您勉强穿着罢。」

    衣服穿好,小公子又给尸体整理了头发。弄完这些,小公子已经气喘吁吁。

    小公子来不及抹汗,抓过那把残剑,又开始在一旁挖坑。好在这土地都已泥泞,挖起来不是很困难。小公子挖了个不大的坑,把残剑小心翼翼放进去,又把盔甲和破衣也摆进去,才把坑用土埋上。

    「这些东西…不能被人看见,我也带不走……将军,若你有来生,记得把这些取走。」

    「将军,我得去找找,有没什么好地方,再去找农户借个家伙什。」说罢,小公子把伞放在

    地上,遮住尸体,冒着小雪便跑走了。

    他坐在一旁,守着自己的尸体,和那冒失公子的包裹行李。又过了两柱香时间,小公子才从远处跑来,后面还跟着一人,推着个小木车。

    小公子跑过来,和那看似农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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