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九节,秦州城内自是一片节日的欢欣。重九节日风俗,登高插茱萸,赏菊会友,在秦州还有一特殊习俗,便是食一种带果酱的甜糯米糕。

    梁氏旧宅中的厨娘一般在重九节前一日便会泡米、研磨米粉、摘玫瑰花瓣与红果一同搅碎,到傍晚时将米粉盛入方型模具,再将馅料均匀撒上,再以米粉覆之,压平盖实。带到翌日清晨,上锅蒸上一刻,新鲜的糕饼便出炉了。

    今年因着有梁辰兄妹的到来,宅内的家人们特意多做了许多糕饼。清晨时厨娘万氏亲自端到了梁珑的房间。

    “五姑娘,来尝尝我特地为你做的糕饼!你小时候最爱吃的!”

    梁珑早就起床,此刻刚刚系上自己的面纱,懒得再卸下,便笑道:“万姐姐,我来了秦州梁个月,你每日做一桌的佳肴,道道都说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菜,我都要被你喂胖了!”

    “哎呀,哎呀!姑娘可莫说笑了!找遍秦州城,奴婢再没有见过比你更纤秾合度的美人了!”万厨娘放下了手中的托盘,自己先忍不住拿起一块糕饼吃了起来。

    老宅中常年没有主人,自然也没有主仆之分,仆人们都很和气,对梁辰和梁珑也不会过分小心。这样的态度反而让梁珑十分舒适,不然也不会在这里一住两个月了。不过她却从没有忘记她回到秦州只有一个目的,寻找母亲。

    两个月前,他们来到秦州,老宅的人被问道到当年家主的那位妾室,俱是一脸茫然,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了秦州,也从未在秦州听过这人的消息。两个月来,梁辰和她已经一寸一寸几乎将秦州城和周边镇子走遍,却也毫无音信。不过她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反而对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奔波的兄长多了许多愧意和感激。

    “好啦。我带走一块路上吃。”梁珑笑眯眯地用手帕包起了一块糕饼,边道,“今日我们要去盘云镇,听说要走好久,不和你说啦,走了!”

    盘云镇在秦州城西北方向,沿着官道骑马走了一个时辰,才行了过半路程。已是仲秋,官道上马蹄踏去尽是金黄落叶,阵阵秋风将官道上离人之心刮得萧索。

    一路上,梁珑喋喋不休地和梁辰说着自己今后的打算,梁辰却不发片言,忽然勒住了缰绳。

    “为何停下来?不是要快些走才能在日落前回去么?”梁珑问道。

    梁辰神情复杂,对她道:“珑儿,今日我们先不去盘云镇了,好么?”

    “为何?”

    “今日……是重阳节,我们去登秀鸾山吧。”

    梁珑转头看他,将一缕被西风吹得飞起的头发别到了耳后,其实她也明白,今日在盘云镇能寻到她母亲的可能很小很小。连日的奔波辛劳,梁辰一直陪着她,没有一句怨言,今日忽然劝她不去,她也没有十分不情愿,便点头答应。

    秀鸾山是秦州名胜,景色秀美而不险峻,今日又是重九佳节,自是游人如织。

    “今日清晨时我收到了父亲的信,询问我何时回京呢。”二人拾级而上时,梁辰似是无意说道。

    若是以往,梁珑听到关于梁家人的消息,都会瞬间翻脸,但此时却丝毫没有动怒,只是淡淡道:“你也离家两个月,是很久了。”

    “是啊,听父亲说年后可能今上会将我调往太府寺,到时候恐怕不能长留京都要到各地行走。”梁辰道,“父亲如今虽为内正司司正,不过身体已经渐渐吃不消,母亲一味关心父亲身体,倒是不似从前那般争抢好胜了。”

    梁珑却一笑:“不可能。你母亲既然不再对梁大人的仕途过分操心,那自然会将精力转到你这个嫡子身上了?”

    梁辰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那样你会很累的。”她道。

    “现在京都中三位长姐都已出嫁,家中只剩我和四妹,也是冷清了许多。你……便和我回去吧?”梁辰犹豫着,再一次提出了这件事。

    梁珑停下了脚步,觉得事情有些不对。梁辰知道她对那个家有多少的憎恶与不耻,也是他亲口答应带她来秦州寻母,他怎会又突然劝她回京?

    她皱眉望向自己的长兄,他也看着自己,目光中竟有一丝悲悯。看到她用问询的目光看着自己,梁辰不忍,转过头来,目光看向十丈高处的秀峦山次峰峰顶。那里有一座小小坟茔。

    “你我在秦州苦寻了这么久都没有进展,我便瞒着你……给父亲的去信上问了他这件事。今晨他的来信上说,姨娘当年离开京都确实回了秦州。只是没过多久……姨娘便生了重病……”

    梁珑已经明白过来,脑海中竟出现了阵阵雷鸣,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无法站稳,可她又忽然健步如飞起来,一步踏上三级台阶,爬上了次峰。

    “姨娘是被旧宅里一位服侍她的老人按她的意愿葬在了这里。那位老婆婆在前几年也不在了,所以宅中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梁辰快速跟上了她的脚步,“已经很多年了,你莫要太伤心了!”

    她立于那荒草丛生的小土丘边,一块小小的无字的石板就是墓碑,若是不留意,几乎不会有人发现,这里埋葬着一个人,这个人是她的生母。

    她的母亲,一个貌美却短命的女人,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没有了。来了秦州这么久都没有母亲的音信,她早就该有准备,早该预料到这个结果。可现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她还是不能接受。

    “珑儿,这样,我再陪你在秦州住一个月,为姨娘修整坟茔,为她重新刻碑,然后我们再回京都好不好?”梁辰见她并无表情,亦无动作,只是呆呆的望着那墓碑,便道。

    好不好?好不好?她现在说不出一个好字,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觉得自己应该痛哭,可奇怪的是她却没有眼泪。她只是静静的走到了墓碑旁,坐了下来,开始絮絮和她娘说起了她离家的这些年的故事。

    同时的京都,歆寿宫内。

    “贺二公子,上哀家近前来回话。”太皇太后声音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他从容走到了太皇太后的身边,殿内的宫人们看到太皇太后的眼色便纷纷离殿等候。

    “太皇太后殿下自年初所患之疾已算大愈。您可安心。”他以得体而适宜的语气道。

    “哀家这场病是大愈了,不过那积年旧疾又如何呢?你不是宫里那些御医,不必尽说些好听的来搪塞哀家。”太皇太后忽然睁开双目,“如实说。”

    他倒没有任何心里负担,既然问了,他坦然道:“若太皇太后好好将养,到了明年春天便可保无虞。”

    太皇太后闻言无悲无喜,沉默了片刻,道:“你扶哀家起来。”

    他微微迟疑片刻,伸出手来扶住了这个曾经呼风唤雨,如今风烛残年的开国皇后。她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寿数残存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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