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金铃所料,前方骑兵转瞬已冲到他们方才站的地方,持长枪长刀的骑兵来回逡巡,甚至有人下马来查看痕迹。刀锋森冷,羯兵大声呼喝,看样子是在商量要不要进树林中查看追击。许笑寒下令分头撤退,众人悄无声息地撤走,回到城中汇合。

    得手的消息传回城中,城墙上一片欢声雷动,金铃望向萧荀,道:“金大帅旗开得胜,可喜可贺。”

    萧荀却摇摇头,问他旁边一个蓄着短须的中年将军:“戴将军,你怎么看?”

    这人原来就是钱塘守将戴僧褟,不料长相甚是普通。

    “没有粮草,他想围城是不大可能的,要么出去劫掠,要么撤回吴郡,要么召唤援军送来。不论哪一种,想要他再也不回来,我们都要主动出击。”

    萧荀霍地拔刀,道:“我早就等不及了!”

    ☆、第411章 是非黑白六

    戴僧褟呵呵一笑,摸着自己的胡子,道:“我想请问两位大侠,你们烧掉的辎重当中,有没有这么捆的一种东西?”

    他用石头在地上划下白痕,瞧他画得传神,那是一辆很长的马车,中间似有一根长长的木头,大架子拆了放在一旁,还有四个大轮子。

    “这是……冲车?”

    戴僧褟拈须微笑,道:“小娘子见多识广,确乎是冲车。平常运输的时候,都是这样丢在大车上,外面盖着一层油布。”

    金铃点头道:“见过的,这车被惊走的马车撞翻,已经烧掉了,中间的檑木滚到一边,倒是还在。”

    戴僧褟倒似松了口气:“至少他们没法强攻城门了。金大帅,借一步说话。两位少陪了,我等要制定行军计划,不能让两位听到。请二位继续对付他们斥候,好保证我们能立于不败之地。”

    许笑寒拱手称是,领着手下一干人马分散到城外各处,监视羯兵的一举一动,压制他们的视线范围。

    因各处“眼睛”严重受损,几番佯攻下来,羯兵都无法确定到底有多少人马,轻易不敢出动,又因粮草辎重被烧了大半,士气跌落谷底。这场面怕是所有己方将领都求之不得的一种,萧荀与戴僧褟召集各位参军稗将,定下行动方针,准备打铁趁热,当晚就发动偷袭。

    子夜时分,城墙上所有的火盆都熄灭了,只有兵卒手中的火把还闪着微光。这些火盆本是为了照亮城墙周围的一切动向,防止敌人趁夜偷袭所点,但城中若往外出人,一样被火光照得纤毫毕现,是以若真是有所异动,就要先把火盆熄了,以免叫人看出什么来。这一举动无疑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敌人只知城中兵马异动,却不知如何异动,给敌方的压力自然是很大的。

    大营周围,长布哨探,以保证知己知彼,若是平常战场,即使是熄了灯火,也有各处斥候能隐约掌握敌营动向。可惜此番斥候力量悬殊,有金铃与许笑寒搞破坏,羯人的监视范围被大大压缩下去,无法像往常一样掌握战场情报,又让羯兵士气进一步低落。

    羯人扎营山坡顶,见城门处熄灯,自是警惕起来,营中各处随即又多点了许多火把,直将此处照得透亮,生怕不知有人在此扎营一般。

    萧荀的人马确实是出城了,子夜过后没过多久,就听见雷鼓声响彻黑夜,羯兵一跃而起,在营中列队整备,但虽然鼓声震天,却并无半个人影杀上来。羯兵小心翼翼,唯恐像白天一样中了计,不敢轻易外出。

    第一次的攻击就这样没了下文,萧荀如此这般却来了好几次,直叫羯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狼来了”的故事居然没完没了。凌晨之时,天色异暗,两方人马都是一天一夜未睡,萧荀又下令擂鼓,不料这回捅了马蜂窝,愤怒的羯族士兵蜂拥而出,冲下斜坡,循着鼓声杀将过来,萧荀哈哈一笑,下令后退,一个人留下在此敲鼓。

    羯兵追到此处,忽地脚下土地松动,落入坑底之人只是惨叫片刻便再没了声息,纷纷叫骂汉人无耻。领头的百夫长无功而返,呵斥手下停止追击,整队返回营中。

    却在此时,鼓声又响了起来。愤怒的羯兵四处寻找着敌人,扭头却发现黑暗之中隐隐有人在跑动。百夫长正要下令冲锋,忽地戛然而止,仰面倒下。旁人低头一看,却见他额心插着一支羽箭,已没入一半。

    好强的臂力!

    羽箭纷纷冲破黑暗,将他们攒射下马,从黑夜中跳出许多持刀带盾的甲士,冲进战场,将这群倒在地上的精兵杀戮殆尽,偶有顽抗,人群即蜂拥而上,乱刀砍死。

    夜中燃起闷烧的暗红,像是大地忽然睁眼,露出了熔岩眼球,那眼球忽地飞上天,落在营中砸倒一片营帐,通红的火球燎起更大的火焰,将营中瞭望塔烧得通红通红。

    先头的刀盾甲士已和营外守备接触,掩护着弓箭手向着营内攒射。在弓箭手的强力压制掩护下,一个八人小队抬着沉重的檑木,冲向营门。仓促而成的营门在几番重击下被攻破,萧荀一马当先,率众杀入敌营。

    本已将战鼓声不当回事的羯兵这才慌忙起身,可惜场面混乱,叫萧荀杀了许多人,才组织起反抗力量,冒着天降火雨,将萧荀的人马从营中压了出去。

    这一番折腾之后,天上已隐隐有光,有人吹起撤退的号角。那些似从黑暗中生出的汉人甲士忽又一个不剩地跑进林地里,羯人这回不敢再追,眼睁睁看着他们消失在视线之中。

    天光大亮之时,众人又在城头汇合,远处羯人营地之中处处焦黑,有些地方还在冒烟,颇显狼狈不堪。

    戴僧褟与萧荀指着那处齐声哈哈大笑,萧荀笑够了,方道:“戴将军胆子真大,竟然想着要把投石机运出去。”

    戴僧褟捻须道:“若不是你要玩这等虚虚实实的把戏,我也不会借你的东风。”

    萧荀却是算准了羯人狡猾多疑,在失去“眼睛”的情况下,不会轻易离开营地查看,便借着鼓声的掩护,挖下壕沟和陷阱,戴僧褟更是趁着熄火和擂鼓的便利,将投石车运了一辆出来。

    “唉,得亏有这些东西相助,否则这一仗真不知怎么打。”

    他只披了一件袍子出来,胸前裹着白布,几乎将整个上身缠满。戴僧褟问道:“金大帅,你的伤怎么样了?”

    萧荀随手一挥,道:“不碍事,我冲第一个哪有不受伤的道理?”

    “金大帅是统帅,冲在第一个委实太危险了……”

    萧荀笑道:“羯族兵太厉害了,若论单打独斗,需得有我这样的武功才有胜算,幸好昨天撤得早,否则我们的人死一地,今日形势必定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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