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辗转,权衡,他想过无数次的放弃,在触手可及的希望与绝望面前,忽然就溃不成军。没有人能斗得过自己,每个人到最后,都要对自己俯首认输——它甚至比命运更强大。

    宋王母子出瑶光寺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去了,夕阳的余晖染到山门,染到青青草叶上,一片金灿灿的霞红。

    萧南扶着彭城长公主拾级而下,就要登车,忽听得一阵吵嚷,母子俩目光转过去,但见几个人围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推搡和叫骂,书生一个闪避不及,被推倒在地,那群人便一拥而上,拳打脚踢,夹杂着喝骂:

    “你个龟儿子!”

    “老子今儿非打死你个龟儿子不可!”

    “敢咒我!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那些个污言秽语,一句一句被风吹过来,彭城长公主听得直皱眉,佛门重地,哪里来这么些不知轻重的人!

    山门原是个热闹地方,人进人出,但是瑶光寺与寻常寺庙不同,平日里并不向外开放,往来都是贵人,除去初一十五赶集日,山门外都是空的。萧南因道:“有人敢在瑶光寺外闹事?孩儿去看看。”

    彭城长公主略点了点头,先行上车。

    萧南带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满地狼藉,被踩了个稀烂的摊儿,倒在地上的幡子,上面像是有字。萧南漫不经心看一眼,是“测字”,就两个字,倒是写得风骨凛然。萧南是不信什么字如其人的。

    不过这也说明,这个被群殴的男子,没准是个正经读书人。

    正经读书人出来摆摊儿测字,也是一奇,测字摊儿摆到这瑶光寺外来,又是一奇——佛祖不怪他砸场子么,萧南冷冷地想。

    又等了片刻,地上已经见了血,再看书生,书生一脸的鼻青眼肿。忽然余光扫到瑶光寺里出来几个人,眼瞧着就往这边来了。

    萧南微微一笑,身边侍从会意,喝道:“住手!”

    他虽然瞧着文弱,身边却很有几个侍从,又都锦衣华服,那几个打人的瞧这光景,首先心就怯了,当头一人起身赔笑道:“贵人请听小人说,小人打这龟儿子……这小子,是有缘故的。”

    “哦?”萧南扬一扬眉。

    “这龟……小子骗了小人的钱,却连一句吉利话都不说……”

    萧南:……

    世上竟有这等浑人!萧南实在哭笑不得:特么谁规定测字的算命的有义务捧他开心来着!他有本事去瑶光寺抽一签试试!多少人解了签哭着出来,敢一把火烧了瑶光寺?就更别说永宁寺了。

    萧南也不耐烦教导他,只轻言细语说了一个字:“滚。”

    众人:……

    这位贵人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那不过几个商人,哪里敢与萧南这样的贵胄别苗头,左右看了看,灰溜溜一哄而散。

    萧南看着地上的书生,并不叫人去扶。那书生约是二十七八岁,青长衫,腰间束了条锦带,奇怪,并不突兀,也不落魄。奇怪,既不落魄,何至于如此斯文扫地?萧南心里默默地想。

    书生自己慢慢爬了起来,看了萧南一眼,擦了擦嘴边血渍,一瘸一拐扶起幡子,又重新搭好摊儿,低垂着眼帘问:“贵人要测字么?”

    萧南:……

    敬业到这种地步也不容易。

    第204章测字

    瑶光寺里出来的几个人,瞧着并无大事,默默然又退了回去。

    萧南问:“方才那人测什么字了?”

    “测的“锦”字。”书生回答。

    萧南心思灵敏,把个“锦”字拆了一遍,大约也就知道了为什么书生挨揍,不由微微一笑,掉头就要走。

    却听书生喊道:“贵人援手,某愿无偿为贵人测上一字。”

    萧南说:“我没什么想问的。”

    书生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儿,又瞧了瞧跟在他身后的侍从和小厮,再往不远处车上瞟了一眼,忽问:“是宋王殿下么?”

    萧南:……

    他也回头看了一眼,车上有彭城长公主的徽记,这个书生,从前是在贵人堆里混过么,难怪敢来这瑶光寺外测字,想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吧。三国时候士人还讲究个三顾茅庐,如今是都不讲究了。

    萧南也不应声,脚下不停。

    书生在背后叹了口气,他说:“我在这里,原本是为了等人。”

    “等到了么?”萧南随口问。

    “我等的没有等到,等到殿下,也不算枉了这些时日。”书生说。

    “等到我?”萧南停住脚步,他也听得出这人是在故作惊人之语,不过,听不听在他,他说:“我并没有要收下你的意思。”

    “殿下会的。”他说。

    “何以见得?”

    “方才那人是蜀中绸缎商。”书生微笑道:“他求测的那个“锦”字,想必宋王殿下也解出来了。白巾为帛,是戴孝之意,而帛边有金,宋王殿下不妨猜猜看,那是个什么预兆。”

    “……蜀中乱。”萧南冷冷吐出三个字。

    如果只是一家一户戴孝,这“帛”字边上,就不该有金。书生又挑明了那人是绸缎商人,金又伏“金戈铁马”,蜀中有战乱,蜀锦产出锐减,物以稀为贵,价格必然上扬。所谓商人得金,蜀中得乱。

    ——没有人听说家里死人心里会高兴的,哪怕能因此发上一笔呢。

    萧南心里暗惊,口中只问:“何以断言?”

    “说穿了不值一哂,”书生倒也坦荡:“我有友人自荆襄之地过来,他说今年天气反常,料想蜀中将偶大旱。吴国国主垂涎蜀中,不是一日两日,逢此良机,哪里有不动的。”

    皇叔要对蜀用兵么……这人不过一介布衣,又身在燕朝,却能见微知著,也算是不凡,难怪这么大口气。

    萧南眉目略动,返身去,提笔写了一个“宋”字。

    书生细瞧了片刻,面上略略变色。

    “怎么,瞧不出来?”萧南笑问。

    书生道:“并非瞧不出来,而是说不出来。”

    “什么叫说不出来?”

    “贵不可言。”书生说。

    萧南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贵不可言”并不是能随便出口的命格,得到这四字评语的,如汉高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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