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看在眼里,并不是那等刻薄人,当时想的就是这个小娘子大约是不太得人意——就是六娘子也不大提起这个姐姐,谁提和谁翻脸。

    当然那是之前了……别人家的事,一般人哪里记得这么多,一时风气过去,三娘子和六娘子后来又要好,就忘了从前。也就是她为了云娘,才又都记起来,那时候就有风言风语,说到三娘子和宋王。

    宋王这孩子……谢家和萧家都是南边来的,也就是谢家早来几代,萧家晚来几年,情分虽然表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清楚的,宋王这孩子出挑,要还在金陵,怕是多少贵人挤破了头也要把女儿嫁给他。

    然而这是洛阳。

    要说世人势利,也不尽然,这天底下就没有哪个做爹娘的,不想女儿嫁得好,虽然在不同的人眼里,这个“好”字不尽相同,但是相同的一点是,宋王这样的人家,不好嫁。所以仰慕他的小娘子虽然多,看好的却不多。

    三娘子……也还是太任性了啊,便是真个仰慕,也没有这样传得满城风雨的。没有娘亲的孩子,到底不懂。

    后来倒是听说圣人有意赐婚,谁知道赐的却是贺兰娘子,只道是这两人无缘,却不想好端端的,婚期将近了,西山上又闹了这场兵变。起初透出来的消息,只说是宋王护驾受伤,后来才慢慢传出来,说是为了救三娘。

    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假不了。都说天底下的姻缘是拴了线的,有这根线在,凭你千山万水,两个不相干的人,甚至累世仇家,都会凑到一起。宋王和三娘,大约就是拴了线,连太后都说:“都是孽。”

    还特意为此进了趟永宁寺,说是给两个小儿辈祈福。

    这一来,三娘的处境立时就尴尬了,要不管不顾,名声还在其次,她瞧着,三娘也不是这等没心肝的人;但是欠下这样天大的恩情,莫说是三娘,就是南平王也难做……又不是话本,救命之恩,就来个以身相许。

    说个笑话,你要以身相许,还要看人家让不让。

    宋王是有未婚妻的,还不止一个。想到这些,谢夫人都替三娘觉得难,所以谢云然说了这句话,也就默许了。

    谢云然上西山的那天,起了很大的风,冬天里的风刮在脸上,和刀子一般,手脚都是冰的,山上比山下冷,心里比外头冷,谢云然一路都想着,不知道三娘该是如何难过,她又该说点什么,方才能够安慰到她。

    这世间有很多事,不是言语安慰得了的,比如她容貌受损,谢云然不知不觉伸手摸到面颊,这世上也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她不知道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但是总觉得,该去看看她,哪怕只是陪她说说话。

    山下风雨,山上却还好,这是谢云然的第一个印象。

    说是山上,其实是山腰,彭城长公主的庄子,如今里里外外都是南平王府的人,据说贺兰娘子也在。

    想到贺兰娘子,谢云然心里有些别扭,她才是正牌的苦主,论理,该是她守在宋王身边,只不知道为什么,传出来的消息,说三娘不让近身……到底谁传出的消息?思虑及此,谢云然心下悚然。

    侍卫没有让她久等,只过了半刻钟,嘉敏就迎了出来,瘦了好些,精神倒还好,走近,能闻到淡的香。

    是药香,她想。

    “宋王眼下如何了?”谢云然问。

    嘉敏知道她关心的是什么,自然不会计较她失礼,也就低声答道:“王太医说,就这几天了。”

    就这几天了,如果醒不来,就永远都不会醒来。那就像是、那就像是一直紧绷在心上的弦,铮然一声……断了。

    最能理解这种心情的,恐怕还不是嘉言、昭栩、谢云然这些亲友——他们只知道她难——而是贺兰初袖,她知道她崩溃。

    是的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可能会死,比如白蔻,比如于樱雪,比如陆静华,再比如之后凤仪宫里那许多宫人婢子,前世,她们都活得比这一世来得久,一因一果,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

    但是、但是他是萧南啊……

    他不是别人,他不是任何人,他也不是每个人。他的生死,与这个世界的关系更为密切——如果他死在这里,吴国的君主会是谁,贺兰初袖会去攀附谁,燕朝分崩离析之后,最后再席卷天下的,又会是谁……

    然而这都不是嘉敏眼下关心的,生与死面前,整个世界都无足轻重。

    最初……这些天里,嘉敏不断想起最初,去年的五月,她初初醒来,重新面对她前世失败过的世界,心怀疑虑的继母,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的妹妹,出征未归的父亲和兄长,以及居心叵测的皇帝与表姐。

    他夹杂在这其间,却是她最恐惧的人。当时只愿离他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有多远走多远,他是扶摇直上九千里,还是摔下万丈深渊,只要与她没有关系,她就愿意含笑目送……越远越好。

    然而一步一步,竟然就走到如今。

    即便到如今,她当然还是可以说一句,他不过是为了利用她,但是他说了不,他在画舫上发誓给她听,绝不,绝不利用她的婚姻;她也可以说,不过是巧合,他确然有救她的想法,但是绝没有想过会搭上他自己的命。

    这样想,也不算错,如果一早知道结果,这世间明明白白,肯为另外一个人搭上自己的人能有多少?

    无非是阴差阳错。

    无非事到临头,事已至此……有时候路就不是人自己选的。

    但是这次是,上次也是吗?上次在中州,楼阁临窗,同样是于谨,于谨的刀……其实没什么可否认的,没有人逼她承认,一个人可以对全世界说谎,当整个世界都遁去,只剩下自己的时候,她其实可以坦诚。

    承认……是他救了她,承认也许他说的是真话,他心许她。

    承认……他能为她做到这一步,已经是真爱了。

    他当初可以大大方方与她说:“娘子错爱,是我承受不起。”所有的话都说在明处,是她自己不肯放手,所以活该她遭受后来的艰难。她如今也可以说这句话,是宋王错爱,她消受不起——如果她有机会的话。

    如果她有机会把这句话说给他听的话。

    可是如今……如今就是有这句话,也没有人听。当时的兵荒马乱,她也不知道自己镇定下来,不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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