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郎自知失言,虽然他本意是指郑三,但何尝不是剑指太后。有南平王妃这个嫡母,嘉敏如何好出声,只不知道什么缘故,如今在嘉敏面前,他反倒没了顾忌--大约是破罐子破摔的一种。

    这时候从头翻悔,讪讪道:“还没有谢过公主再三援手之恩。”

    嘉敏欠身道:“郎君客气。”

    又道:“九娘子如今暂时住在我西山脚下的院子里,九娘子想等风头过去,上卢家求救……”

    “不可!”李十一郎脱口道。

    嘉敏注目于他。

    李十一郎苦笑道:“如今全洛阳都知道九娘为公主收留,如卢家有意,自然会上门来接,如果卢家没有这个意思……”他原是想说“只能多拜托公主了”,然而转念想道,他如今又有什么立场拜托她?

    一时收住。他要出城已经是不容易,何况此番远走,祸福难料,他也就罢了,九娘哪里吃得这个苦。

    嘉敏点点头,说道:“既然郎君这么看,如果卢家不来接,就让九娘在庄子上等郎君归来罢。”

    既然李十一郎没有提崔家,她自然也不提。

    李十一郎起身,五体投于地,以示谢意。他倒是想要承诺日后有所回报,然而即便他此去,万事顺遂,又有什么可以拿来报答她--她什么都不缺,她缺的,他又给不了。他此去赌命,难不成叫她等他?

    他还没有天真到这个地步。要他们原就海誓山盟,生死相许也就罢了。既无前因,只能叹是无缘。

    因说道:“从前我与公主订盟,未料有此厄变。李某此去,生死未卜,不敢耽误公主。当初走得仓促,婚书并未带在身上,只好写了份放婚书--当然公主兴许不需要这东西,然而李某的心意……还望公主莫要嫌弃。”

    嘉敏应了一声。这等话,如何接都是尴尬。这世上当然有坚贞不渝,生死挈阔,在书里。他与她没有这等情分,连举手之劳,他都受宠若惊,是识趣,也是自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当然是愉快的。

    车厢里空气有些沉闷,不相干的人,到底不相干。

    忽听嘉敏道:“郎君敢于北上,想是不看好朝廷这次出兵?”

    李十一郎微微诧异。当然有南平王妃这个嫡母,有南平王这种父亲,兰陵公主对于局势有所耳闻是应该的,毕竟,保不定什么时候就轮到她父兄出征了。便笑道:“如是南平王北上平叛,李某就只能掉头南下了。”

    虽然吴国有四五十年没有过北伐,也还有北伐的可能,但是如果南平王北上,云朔三州,一时半会儿恐怕没有能力逆袭。

    嘉敏挑眉,神色里有瞬间的迷惑。

    “公主是想说宋王么,”李十一郎察言观色,他与她之间已经没了婚约,自然不必避开这个名字,何况京中都知道宋王手段出色,“便纵是天纵之才,以猜忌之将,将惶惑之兵,恐怕难免沉戟折沙。”

    萧南以南人将北兵,处境尴尬;、宜阳王和南阳王轮番领兵,特别李家灭门之后,势必惶惑不知所措,都是可以预料。李十一郎提到沉戟折沙,却是威武王赤壁兵败的典故。

    嘉敏纠结了片刻她该不该盼着萧南兵败,最终只叹了口气,局面至此,已经是覆水难收。

    李十一郎安抚她道:“公主也不必忧虑,待圣人亲政,自然海内归心。”

    这话嘉敏听得刺耳。太后固然诸多不是,然而皇帝上位,云朔代州的饥荒也还是饥荒,军镇离心,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拉得回来。一时问:“郎君也认为,如今天下乱势,是太后牝鸡司晨的缘故么?”

    李十一郎摇头道:“是名不正言不顺,人心不安之故。”

    --世人皆知,太后迟早还政于皇帝,而如今帝后争权,除了像郑三这种死心塌地不给自己留后路的,谁不是首鼠两端。

    如是,人心浮动,谁还能正经做事。

    嘉敏点点头,欲言又止。

    李十一郎问:“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嘉敏面上略略有尴尬之色,说道:“我听闻郎君要北上,倒是想起,有个故人,也在朔州……如今应该是在云州了。”

    “故人?”李十一郎心道,似兰陵公主这等足不出户的闺中小娘子,竟然能有故人,远在云朔,也是一奇。

    嘉敏点头道:“这位故人,郎君也见过……”

    李十一郎一激灵,脱口道:“是小周郎君么?”去年他在西山脚下得昭诩相救,除了昭诩之外,对那位一箭破羽林的小周郎君印象深刻。当时以为是昭诩的亲兵,然而这年余,却没有再见过。

    连昭诩迎亲那次变故都没有出现--照理是该出面的。这时候忍不住道:“还以为他跟着南平王去了青州。”

    嘉敏随口道:“那倒没有,他也不是我父王的人……”说着去从手腕上捋下一样东西,递给李十一郎:“我在邸报上也没有看到他的名字,想来处境艰难,郎君此去,若是遇见他,还请郎君将此物转赠与他。”

    李十一郎:……

    这句话信息量好大。

    既不是南平王的人,却听南平王世子使唤,在兰陵公主的庄子上练兵。兰陵公主能看到朝廷邸报……也就罢了,却在邸报上寻找这么个名不经传的人物,如今还有所转赠……这是私相授受么!

    再细看兰陵公主递来的物事,是只金镯子,成色上佳,足足有半斤之重。心里又是咯噔一响:从前看兰陵公主也是个清雅人物,素日喜戴之物不是玉就是珍珠,如何进有这等滥俗之物,不怕重?

    嘉敏也意识到这句话漏洞太大,只能勉强补救道:“他在中州救过我……”

    李十一郎:……

    能有救过兰陵公主这等际遇,南平王父子不该有所报答么,在京营、在羽林卫,乃至于在青州或者别的地方安插一个低级军官,能有什么难度,如何千里迢迢,却去了动荡不安的朔……云州?

    不过李十一郎兄妹得嘉敏数次搭救,自不好犯颜直问,只得含蓄说道:“边镇苦寒,难为小周郎君肯为国守边……”

    嘉敏含混道:“他是朔州人……大概是,比较热爱自己的家乡。”

    李十一郎:……

    李十一郎决定假装没有听见。

    “……如今朔州连番战事,官兵折损极大,小周郎君诚然骑射精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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