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娘子怪可怜。”周宏道,“我二哥——”他是服气他二哥,但是他二哥成亲之后,对崔氏娘子实在太忍让了些。别的也就罢了,他的亲事,崔家子也敢插手——他像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么?

    那心腹迟疑了片刻:“那郎君是想?”

    周宏十分烦恼地原地转了个圈:“我能怎么样——要二哥……呔!我回宛城去见二哥罢。我不在的时候,你可莫要怠慢了他们。”

    那心腹失笑道:“郎君这说的什么话!郎君的客人,是我怠慢得起么?”

    “我说真的!”周宏道,“就算是崔家子来要人,也不能把人交出去——都等我回来再说!”

    那心腹应了,听得周宏又嘀咕了一句,却更为含混,也没有听清楚,像是在说“那贼小子……”“……要是知道了,非跟我没完不可!”

    “贼小子”是哪个?心腹默默地想。

    第476章 洛阳

    洛阳。

    南平王府仍然是一个人人绕行的地方,但是很明显形势已经松动了。围兵陆陆续续撤了好些,就只剩下百余人。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围在这里意义何在——除了侍婢和守兵,王府里就只剩下孤儿寡母。

    自世子妃传出话,说“降天子,不降元钊”,城里很震惊过一阵子。尤其之前跟着元钊和吴兵干过一架的将士。当时热血上头,到如今时过境迁,就有人回过神来。要细想确实没有道理:宋王和南平王父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就不说宋王是兰陵公主的驸马、南平王的女婿了。

    再细想……不能想下去。

    还是那句话,时过境迁。固然有人挂冠求去,大多数还是留了下来。大多数人都是军户出身,祖传的手艺,不当兵难不成去落草为寇,或者回乡种地、牧羊?就不说元钊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赏金赏银的笼络了。

    南平王父子已经没了,兰陵公主也随驸马南下,王妃母子又杳无音信,如今洛阳城里就只剩了南平王世子妃和个呀呀学语的小儿,能顶什么用?等到那孩子长大,他们都已接老了,还拿得起刀、舞得动枪?

    有心人也不过冲南平王府的方向磕几个头,哭一场算是全了君臣恩义。

    最让人心安理得的还是绍宗进京这件事。要说南平王左右,最得信任的,除了世子和元钊,就要数道这位绍将军了。连他都向朝廷投诚了,余人还有什么可说。说起来还是天子亲迎。

    要说如今洛阳城里,谁对绍宗进京不满,那只能是元钊了。绍宗进京之前,元钊可谓一家独大,风光无两。南平王父子既死,元明修赐了元钊袭爵,原本还要住进府里去——未遂。

    刚开始他是想过用强,奈何他麾下将士大多为南平王父子旧部,莫说强攻了,就是装个样子都还装得不太像——便如此,也还被守兵骂个狗血喷头,心理素质稍差的能被直接骂到吐血。

    事情一拖就是两三月,娘子妹子仍被拘在府里,生死不知——虽然没有人认为世子妃会杀了她们泄愤。嘉欣也与元明修哭过,元明修也无可奈何:他要再加紧把王府打下来,只能加重城中人的怀疑:如果南平王世子果然已经没了,纵不出府,孤儿寡母,于他又有什么威胁。

    更何况还有个谢家在朝中推波助澜,口口声声不食周粟,把元明修气了个倒仰——他燕朝还没亡呢。

    到绍宗进京,随从亲兵中渐渐传出的消息,那更是雪上加霜:他们说南平王世子英灵不远;说南平王父子大仇未报,死不瞑目。怪力乱神原本就是民间话本最爱,元钊如今连出门都踌躇,总觉得有人背后指指点点。

    他原是不信什么阴私报应的,何况他与元明修都心知肚明,那日送去的人头决然不是昭诩——

    元明修却因此特召了绍宗进宫细问。绍宗起先只是磕头,推说“怪力鬼神,不足为凭”,到元明修追问得紧了,方才含混说道:“……如果当真是世子,无论是人是鬼,却为何不来见我?”

    ——无论是人是鬼,既肯在大庭广众之下现身,却为何不来见他这个至亲?

    元明修心里便有了底:昭诩阵前现身一事九成九是假,有人想借他名义造反是真。然而一转念,并不戳穿了——当然他也无法戳穿:自那日南平王府前被劫走之后,昭诩至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都快把洛阳翻过来了,还是没影儿——留着这个话头,来日问罪元钊不好么。

    南平王军临城下的时候,元明修和元钊是一拍即合,但是到如今——时过境迁这句话能用在南平王旧部身上,也能用在这对临危苟合的君臣身上。元明修哪里是个肯被人拿捏住要害的。因笑道:“朕听说君昔日在王叔军中,受王叔倚重,如左膀右臂,不知道与天威将军孰强?”

    绍宗诚惶诚恐:“不敢与天威将军相比。”

    天威将军元钊辗转听到这段君臣对答,只觉一股寒气森森从脚板底下升上来。诚然他进京之后,是颇有居功之意,又仗着嘉欣受宠,时有骄态,但是公道地说,他还真没有觊觎九五的意思。

    虽然他也姓元,但是前半生落魄太久,自知根基浅薄,不能服众。谁知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他当初反水是拼了性命,只要差一点点——哪怕他伯父能喊出一个字,结果也不一样。

    元明修坐享其成,不酬谢他也就罢了——他下意识并不觉得区区一个天威将军足以酬谢他的功劳——如今不过局势稍定,就琢磨着背后给他来一刀!他妹子还在宫里日夜侍奉他呢。

    元钊忿忿地想,信马由缰,竟又到南平王府附近。这座美轮美奂的府邸,原该是他的,可恨谢氏,从前在府里见时,倒没看出是这样泼辣的妇人。袁氏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要死了倒好,不死不活没个消息,他想要另娶都不方便——要有得力姻亲,他在朝堂上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再想到谢氏那句话刚刚传出来时候,他还被迫在这里下跪请罪——谢氏也没有出来见他。如今都在洛阳城里传成了笑柄。元钊的心情越发糟糕起来。左右亲信见他面色不豫,也不敢多话。

    忽然有人迎面走来,就要擦肩而过,猛地退了几步,叫道:“这不是天威将军么?”

    元钊转眸看时,并不认得其人。

    那人笑道:“将军是贵人多忘事,”驱马上来,却低声道,“将军还为府中娘子与妹妹担忧么?且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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