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光却是好的,就是——”

    他没有说“就是”什么。

    那时候因为东西交战频繁,而江南偏安,不少人过江,有凡尘俗子,也有出家人。有比丘尼在寺里挂单。比丘尼以年长者见多,也有年轻的。大多数女子剪了三千青丝都不堪看,但是也有美人。

    他万万没有想过的美人,明眸皓齿,缁衣如月,她握着佛珠,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珠玉其声。他几乎被她迷住了。他每日都去听她诵经。她一眼都不看他。时间过得特别快。江南绿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北归的时候,他与她说:“我要走了,娘子有话要与我说吗?”

    “贫尼并非小娘子,”那比丘尼低头唱喏道,“贫尼慧果。”

    “我在这里听小娘子念了两年经,”他说,“小娘子都没有抬头看过我,如果小娘子心里没有我,又何惧于此?”

    那比丘尼只是摇头。

    他直接戳穿她道:“吴主不许我北归,已经三年,如果不是小娘子进宫说项,我也不会得到这个机会,小娘子——”

    “贫尼慧果。”那比丘尼打断他。

    “你……你不打算跟我走?”他意外。

    她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他不相信,扯住她的袖子道,“我不信——”

    “将军自重!”

    “你知道我是谁?”他越发意外,在江南,他从未披过铠甲:他不打算为吴主效力,“你认得我,是不是?你从前就认得我?”她已经不是太年轻,却仍然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美貌,他甚至一度相信她是用美色说动吴主——虽然这个念头来得毫无理由。如果他从前见过她,不可能全无印象。

    他觉得她在犹豫。

    他生平所遇的女子,这时候一个一个从脑子里过去,他再仔细看她的眉眼,他原以为已经足够熟悉的眉眼,她抽手掩面。

    “你、你是——”他脱口叫了这三个字,她原是长得有点像——像她早逝的兄长,虽然已经隔了许多年,隔了阴阳,隔了天堂与地狱,但是他还记得——她也知道他还记得。她却大声道:“不、我不是!”

    “随我回长安吧,”他说,“如果你不情愿,我便不纳你,我就只养着你,就像此地贵人养着家庙。”

    她只是摇头,她说:“妾身薄命。”

    他强她不得。

    他独自回了长安,慕容泰没有责怪他,仍以他为骠骑大将军,加侍中、开府衔,倚重如初。这时候于氏已经死了,他续娶郭氏,后来纳了妾,姓崔。并不是他刻意,不过是崔家讨好他。

    周宜早就死了,连他那个骁勇善战的弟弟。他是被元明修坑死的。兄弟俩都死得十分冤枉。他在灯光里看崔七娘的面容,真的,他没有想过她会老去。没有想过他们会重逢。命运是多么奇怪的事。

    “娘子还记得我吗?”他问她。

    她眸光惨淡:“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

    他于是叹了口气。

    后来她生了他最小的女儿。

    又过了许多年,慕容泰死了,长子无道,过不得三五年,长安城破,慕容王朝比周氏王朝只多延续了两年。

    萧南重建了长安,并没有回去金陵。

    他也再没有去过金陵,也再没有见过那个人,他不知道她后来是不是安好,在金陵的花红柳绿里,梵声如梦。

    第593章 赏人

    如愿醒来得早,他这次在洛阳已经呆了近两个月——他从来没有在洛阳呆过这么久,更没有在洛阳度过盛夏。边镇要凉爽一些,当然洛阳的贵人自有降暑的法子,藏冰和井水都是凉的。他在洛阳拜访了一些人,也进出了一些园林和佛寺,如果不是天气炎热,他不介意上西山猎几回。

    他没有启程回边镇,昭诩也不催他,他们都心知肚明,他在等嘉言行笄礼。上次嘉言来访,不欢而散。之后又太后召见了一些子侄——都是青年才俊,宽袖翩翩。他倒不觉得谁是威胁,只觉得谁都配不上嘉言。京中却传闻晋阳长公主与卢生走得近,又说卢家在大动土木,以迎公主。

    他是个很讲道理的人,所以他约卢生喝了一次酒。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接下来两个月卢生都闭门谢客。

    嘉言:……

    他是有胆子灌人,且有胆求她阿兄赐个婚啊!

    昭诩和谢云然说起,也觉得笑话得很。从前澹台如愿就是他身边头一号人物,那时候年纪都小,如愿又爱穿得花哨,风流债未免多了些,后来年岁上来,方才收敛了。却又在崔家摔了个跟头。

    特别如今周宜官位还在他之上。

    太后心情就比较复杂了:谁特么和她说的澹台将军秉性温和?这要把嘉言许了他,两口子打起来,能把洛阳拆了吧!

    但是晋阳长公主这么一大块肥肉挂在眼前,就是卢生受挫,愿意冒险在长公主面前露脸的青年才俊还是前仆后继,六月中旬,嘉言笄礼前日,昭诩召了人来,在华林园摆宴,饮酒赌射,名曰“猎灯”。

    太阳下去才开宴,华灯,篝火,美酒佳肴,鼓瑟吹笙,衣香鬓影,穿梭往来。宫人在花木中藏起灯,小不过鸡子,但凡射中,或者是一蓬烟花冲天而起,或者一张彩帛,命以作诗、起舞、弹琴作画。

    宫人藏得巧妙,竟没几个人敢上去一试身手。

    都围在锦帐边上,或高谈阔论,或吟赏歌舞,或干脆饮酒自娱。宴到过半,方才陆续有人进园子,不多时候便出来,拱手认输;也有人有零星收获,得意得神采飞扬,昭诩命人赏他酒水。

    嘉言摆着一张臭脸,暗搓搓与她阿姐说道:“……那人脸上的粉比我还厚!”

    嘉敏:……

    又说那个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少年:“哪里来这么多的话,不口干?”叫乌灵给人送水去,那个成姓少年还当自个儿得了公主青睐,笑得脸都歪了。

    “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用软弓的!”这是点评又一个取弓进园子的少年。

    嘉敏知道她这个妹子是嫌她兄长没有召请澹台如愿心里气不顺,横竖她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撺掇道:“那你倒是进场射几只灯回来给他们做个榜样啊!”被谢云然瞪了一眼:“三娘别闹!”

    “……要去也让她姐夫去!”谢云然又道。

    “叫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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