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玲珑骰子安红豆一四七:母子

    惠帝五年春三月,雁门都尉张偕从吴王潜邸迎娶吴国翁主刘留。

    汉初无贺婚之俗,这对新婚的夫妇中,刘留是惠帝刘盈的堂妹,而张偕更是与张皇后有情同兄妹之分。大婚当日,皇帝皇后却都没有到贺。

    第五日,张嫣携宣平侯世子张偃往留侯府贺二人新婚之喜。

    “燕隐,今日我贺的是私谊,”她笑盈盈的奉上贺奁,“咱们就不摆那些虚仪了可成?”

    张偕本是洒脱之人,便笑道,“既如此,咱们到院中说话。”

    自惠帝二年张偕赴边地,到如今回长安成婚,已经有三年时光。虽然留侯府始终为这位二公子留着燕园,其中布置洒扫究竟已有陈旧。张嫣一路走进来,见园中仆役们俱在收拾细软,偌大一个园子竟见着些萧条。

    “怎么,”她意外问道,“你们这是又打算要离开长安么?”

    “是啊。”刘留迎出来,望了一眼张偕,笑道,“他志在边关,我既嫁于他。则嫁**随**嫁狗随狗,过些日子便亦去雁门。”夫妇之间的甜蜜相知,尽在这一眼之中。

    初为人妇,刘留着一身素襦黄裙,梳了圆髻。敛了一些少女的单纯张扬,添了一些柔和静美。

    张嫣忽然就有了一点羡慕,垂眸道,“雁门寒苦,可远不如长安富贵。”

    “哪有什么关系。”刘留不以为然道,“只要能和大哥在一起。相依相守就好。总好过我一个人在长安,将他一个人放在雁门那些外放的女子中。”

    “呀。”她忽然反应过来,看着张嫣微微怔忡地神情,尴尬道,“我不是有意……”

    未央中一位姓王的八子夫人身怀有孕,在大汉权贵世家早已传开消息。皇帝春秋虽尚鼎盛,膝下有后于大汉家国都是好事。但是刘留却总觉得。这对于那个椒房殿中的小皇后是件很悲哀的事情。

    她记得那一年春宴游园,在满园的贵家少女中见到的那个年少女孩。她漂亮的像一个雪娃娃,眉宇之间清朗飞扬。到如今,却染上了些许抑郁。

    “没关系。”张嫣不在意笑笑道,“我也觉得这样挺好。”如果可以,她也宁愿与刘盈在边苦之地相守,而不是面对未央中整日地莺莺啼啼。

    张偃与张氏旁支的一个男孩子在园中玩耍,此时沿着长廊跑过来。喊道,“阿姐。”将近四月地天气,长安已经有些闷热,他的头上便出了一层汗。

    “慢些儿。”张嫣微笑道,掏出帕子替他将额上汗滴拭掉。

    见了张偕夫妇,张偃便有礼唤道,“表姨,表姨夫。”

    刘留生坦荡。也不避忌,指着张嫣笑道,“怎么阿嫣便不跟着喊我一声表姨么?”

    “哪有?”张嫣嗔道,“明明该你喊我一声堂嫂。”

    唔,说起来也的确有些奇异。从鲁元那边算辈分,与从刘盈那边算辈分。整整差了一辈。对于能因此而抬高自己的辈分,张嫣倒也有些微妙的得意。

    刘留便拉着张偃的手,笑道,“偃儿,先前家中侄儿在湖中放了一只锦鲤,身上有五六种颜色,你可要去看看?”

    张嫣瞧着弟弟的背影笑了笑,顿时,凉亭之中从刚才地极热闹变成了极清凉,只余了她和张偕两人。

    “留翁主倒放心。”她狡黠笑笑。“我以为她会紧紧看着我呢。”

    张偕亦笑。“留留虽然在有些事情上过了点头,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嗯。阿嫣,”他尴尬的咳了一声,问道,“你与陛下到底如何?”

    张嫣想了想,道,“也好,也不好。”

    她与张偕已经有数年不见,张偕是外臣,她是皇后,本不当问起这么私密隐晦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张偕便是轻而易举的问了,她也将心比心的答了。

    “我和他之间,过去有,未来还会有很多问题。但是,他本心希望我好好的,那么,我就觉得,还是有可为之处。”

    张偕叹了一声,“如果当时我在长安,定然劝你不要嫁。”

    张嫣笑笑道,“傻燕隐,人生哪里有那么多如果?而且,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

    我们本来就是在人生的每个十字路口选择着自己地路,然后经营着自己的选择。

    “阿嫣。”张偕忽然唤道。

    他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眸,许诺道,“如果,如果日后你不愿意再留在未央,不妨到雁门郡找我。我定当倾力襄助。”

    张嫣瞧着她,忽然咯咯的笑了,“燕隐不是一直自诩忠君臣子,怎么竟然敢接下我这个烂摊子么?”

    张偕轻轻叹了一声,“陛下不是薄情之人。无论如何,他不会迫你到绝路。”

    张嫣在心中叹了口气。

    “阿嫣,你瞧。”张偕指了指东方道,“每日清晨,荧惑星都会从那个方向升起。”

    “嗯。”张嫣笑道,“怎么,燕隐还对星象之学有研究么?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偕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我观天象,今夏关中恐有大旱。”

    张嫣愣了愣,道,“真的?”

    张偕点了点头,道,“十之八九。”

    她皱眉道,“既如此。当日陛见之时,你为何不亲自与陛下说?”

    “我此次告假回京乃为私事。”张偕笑道,“若是以奏折启奏。则星象之学虚无缥缈,如何能拿来做朝堂之上的定策?只得托你私下谏告陛下,让他心中有个深浅。”

    张嫣接过张偕交来地信笺,心中正在计较,忽听张府管家急匆匆的赶过来,道,“皇后娘娘。有人到侯府门前,急求见娘娘。”不由愕然。

    “婢子双纹拜见皇后娘娘。”十五六岁年纪的小人是椒房殿中打帘子的二等女。青衣双鬟,颇见机灵。揖拜道,“菡萏姑姑遣婢子出来寻皇后娘娘的。”

    “中出事了么?”张嫣急急问道。

    “嗯。”双纹颔首,道,“陛下和太后,吵起来了。”

    刘盈和吕后的争吵,自然是源于王八子和她腹中的那个未出世地孩子。

    张嫣匆匆回。这才从菡萏和木樨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

    这一世,在她的劝说之下,刘盈到底没有如同史上所言托庇放纵于酒色,而是在沉重地打击下凭着自己地力量地站了起来,自己掌握着大汉的国事。

    终究是逝者已矣,而吕后却是她血脉相连地母亲,半辈子母亲曾倾力庇护着自己。因此,他尊重着她,吕后虽然没有如史上那样摄政,长乐在大汉亦有着极重的权威。

    吕后有这个自信。只要王珑母子死了,刘盈固然会大发怒火,却终究只得接受事实。就如同。当年她在他眼皮子底下鸩杀了赵王如意一样。

    这一日晨起,她知道刘盈往骑场猎去了,便命亲信去清凉殿,赐了王珑一碗汤药。

    王珑自然不肯喝这碗“红花汤”,她所有的希望以及日后地依仗便在腹中这个孩子身上,一旦饮了,她便还是从前那个未央中默默无闻的王八子。

    清凉殿的人不管当面违反吕太后的权威,但当年赵王如意被鸩杀之后,刘盈陆续将当日所有在场见死不救的人全部撸了个遍。他们怕重蹈覆辙,便极力拖延时间……

    双方僵持之下。却不料刘盈因前些日子知道吕后趁自己东巡沛土之际。重新在未央中安了她的人马。虽不愿即刻黜退伤了母亲的面子,却暗中命人盯着这些人马。待到有人飞马来报清凉殿中事时。刘盈吃了一惊,赶回来,正巧见着长乐的那名宦官亲自将汤药要灌入王珑口中。

    他还没有听见那个孩子地第一声心跳,便险些失去了他。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他即刻吩咐将这名宦官下到永巷,同时直闯长乐质问母亲。

    吕后正在抄一本《道德经》得知了功败垂成,扼腕之余,微微警醒。

    如果刘盈再迟些赶到那么一刻钟,那么,大事抵定。

    “儿臣不懂,”长乐中,刘盈问母亲道,“母后当年鸩杀赵隐王,屠戮戚夫人,尚可以说是为了捍卫儿臣的皇帝位置,报复当年的私怨。但王珑腹中的那个胎儿,亦是母后的亲孙,儿臣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母后竟连他也容不得。究竟是为什么?”

    “怎么,陛下打算为了这个还没出世地孩子,责问你的母亲么?”

    刘盈将拳握紧,终于咬牙问道,“母后究竟想要什么?太后的尊荣,长乐的富贵,吕家两个舅舅的侯位,朕都给了。母后莫非真要朕将这个皇位都奉给母后。才能心满意足?”

    “陛下胡乱说些什么。”吕后不以为意,“这皇位是你的,天下没有人能质疑。但你两位舅舅当年为大汉立过汗马功劳,你是他们外甥,随便给他们封一个王,难道不行么?”

    “不要说当年父皇杀白马为誓,非刘姓不得为王。”刘盈恼道,“便是朕亦在父皇病榻之前发过誓不得立吕氏为王。母亲便真的那么喜欢看我违反誓言么?”

    吕后摇摇头,叹道,“陛下要皇子,有的是吕氏张氏的女子给你生。哀家却没有这么一个母亲身份卑贱的孙子。”

    刘盈悲愤之极,硬邦邦道,“无论母后是否承认,王珑腹中地孩子,是朕亲子。太后不愿认孙子。莫非反是朕便不是太后地亲子么?”

    “你?”吕后霍然站起,气的手指颤抖。

    这一辈子,吕后将多少心血倾注在这个儿子身上?她被命运逼地步步后退,最后只剩下这么一个儿子。于是将全身心血都投在他身上,不肯让戚懿欺负践踏了去。

    到最后,既然就换来了一声“莫非朕便不是太后亲子么?”

    刘盈看着一瞬间老态尽现的母亲,心中亦有些后悔。

    张嫣一直知道,守成的皇帝,和权欲深重的太后,终究会起冲突。却没有猜到,点起他们之间冲突的那导火线,竟然会是王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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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因为不满于王八子童鞋的嚣张。《大汉嫣华》书友群里自发成立了永巷计生办组织。奉行政策是:皇后优生优育;妃嫔不孕不育;陛下……

    陛下晚婚晚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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