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唯一在困在这场梦境的人,这梦虽好,有她笑着同我耳鬓厮磨,可梦醒后,我便要笑着对我的姐姐姐夫说一声:“愿夫妻百年好合,相伴偕老。”

    她安娃娃予了我一场好梦,最后又那样坦然地抽身而去,风轻云淡地告诉我,她同我好,不因为她爱我,只是因为阿爹的一句话,她如今,要嫁人了。

    那我胆战心惊偷偷喜欢她的岁月,我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出口的情愫,我因她温存软语而起的欢喜,这些又算什么?全都是笑话么!我的难过就一点都不要紧么?

    她曾对我那么好……如今怎么能这样待我,怎么能?!

    我一把扯开缠在指尖的纱布,五指紧紧攥成拳,想让指尖的痛意转移思绪,却并未奏效。屋外又有丫鬟候着值夜,不敢大声惊动,只能咬着唇将哽咽声咽下,不着意咬得太狠,唇上显出病态的嫣红,鲜血的腥甜滋味落入口中,只觉得苦涩异常。心口仿佛有一把钝刀慢慢切割着,那痛意分明,却找不到什么伤口。

    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世人皆有其所爱,皆能得人祝福,偏偏我的喜欢卑微得不能被说出口,不能追求,哪怕说出了口,得了丝甜头,最后也能发现那只是一场好梦,醒来便什么的没有了。我只能看着我喜欢的人嫁给旁人,还要说一句祝福之词。

    我既不是圣人分不清什么是真正的是非曲直,亦不知道什么才是对是错,什么是伦理正道,我只是稀里糊涂喜欢上一个我本不该喜欢的人,如此便活该生受这心如虫噬的痛苦?

    半跪在玉案前,伏案忍声哭了一夜,心里的难过却没有得到半分纾解,反倒如一块棉布,吸得泪水越多,越发沉重。抬头时眼前只觉得模糊了大片,什么都看不大清楚,抬手在眼前晃一晃,大致还能看见一道黑影,估计是哭得厉害了,只要稍缓便能视物。目光无意掠过窗户方向,一颗心却慢慢沉下去,已依稀可见熹微了。

    时候,到了。

    屋外有丫鬟轻轻叩门的声音,唤我起身准备为娃娃送嫁。

    我哑着嗓子只道:“我……月事到了,腹痛得厉害,你告诉阿爹,我怕是起不来身了。”

    丫鬟还欲说些什么,又被我堵回去:“缺我一个也不缺,我歇一会就好,不必请医。”

    我这样怯懦的性子,哪里有那样大的勇气目送她离开安府,还笑着祝福她,我连想都不敢一想。既然不敢,那也只好躲,只要熬过今日,从此再不相见,我就能忘了她。

    就算忘记她如同削骨剜肉那样折磨人,我也要忘了她,每一天忘记一点,终有一日我会忘记她的容颜,忘记她说话带笑的语气,忘记她的一切一切。然后再去喜欢一个我能喜欢的人,我能轻易对这个人说我喜欢你,能偎在这个人怀中,不必忌讳外人如何看待,我能为这个人生几个小胖崽子,欢欢喜喜的度日。

    可也只有我知道,这是妄想。

    我这一辈子,仿佛就是为了看着娃娃的一举动一颦蹙,为她挂怀牵念,喜她之所喜,悲她之所悲,感她之所念而存在,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的事情有意义。成人礼之后,我并非没有人喜欢提亲,我一个都没有应下。可安娃娃,你怎么就能那么,那么轻易的答应别人?

    神识正恍惚之间,屋外已奏起了吹吹打打的喜乐之声,那音律节奏轻快,可对我而言,与响雷轰在耳边并没有什么两样,定神时不知何时面上已泪痕斑驳。我蜷起身子将自己团在被褥之中,强迫自己不要在意。那喜乐却如一道催命的符咒直直钉在我心上,至那声音将要远去,我终是忍不住掀开被褥,迅疾向屋外奔去,腿上也不知撞着什么,一阵生疼都未来得及在意。

    脑海只有一个念头,便是留住她。

    我自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安府,从来不曾觉得安府的布局这样繁乱难走,从来不觉得安府的路竟是这样长,从来不觉得娃娃离我那么远。渐渐,喜乐的声音逐渐在耳边淡了,心仿佛被谁攥在手中死死捏住,明明拼了命的向前跑,却好像永远都追不到头。

    “安娃娃,你留下来!”我哑声嘶喊,拼尽了全力跑,唯恐追不到她,却到底迟了一步。

    至那声音彻底殊出了我的耳边,又因几日来不眠不休为她绣嫁衣,精力终于耗尽。颓然跪跌在石板小路上再起不来身,那石板实在寒极,凉意顺肌肤沁入我之肺腑,有要将一切冻结的架势,我只觉得一颗心渐渐凉透,口中只是不住喃喃:

    “安娃娃……我喜欢你啊……”

    “你不要走……”

    “我求你,留下来……”

    我半跪在地上痛苦捂面,眼中干涸一片,落不出半点泪,只眼眶微微酸痛开来。哀莫大于心死,原来痛到了极致的时候,连哭都是奢望,呼吸亦是一场煎熬。府中装点得四处满是红绸,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像极了我那时从安苏宫中出来时所见的如火红霞。

    十里红妆,那一片红啊,与安苏出嫁时的不同,哀婉绝艳如饱饮过血,太美了。我大概这一辈子都没有看见过这样好看的正红,大抵也只有我的娃娃才衬得起如斯颜色。

    半天却又痴痴笑了,我的娃娃……她又何曾有一刻属于过我,哈哈哈哈,安息啊安息,为何时至今时,你还不肯放下?

    娃娃,此去何时见也?

    此一去,只恐再不能得见,襟袖上,空惹啼痕。

    ☆、二十

    娃娃嫁去,认了命之后,我的日子过得格外平淡,连着心境也随着这样的日子平和下来。

    每日晨起,没了那人看,也倦了如往昔般一丝不苟的整理妆容,梳理发髻,只是觉得再没有那样的必要。梳洗罢便搬个小马扎坐在屋前静静看熹微洒满大地,云卷云舒悠然姿态,花鸟鱼虫欣欣向荣。到了正午便拉着几个丫鬟去朱雀街上逛铺子,去黎嫂家的面铺吃面,她人很好,与我相熟之后总会在面里加块肉或者卤蛋什么的。接着去沈掌柜的胭脂铺试他新调制的香粉,沈掌柜一双手既美观又灵巧,研出来的胭脂又轻又薄又好闻,着了雨也不糊。更多的时候,是停留在娃娃从前常去的铺门前转悠,目光来回巡视人群,只有在此时,才会冒出些许侥幸的念头。

    “兴许她也会来逛逛朱雀街呢?”却没有一次遇到,今天亦是如此。正当我意懒懒准备折身回去的当口,身侧的丫鬟竟大着胆子扯了我袖摆,仿佛有话要说。

    我颇感趣味的挑了眉,示意她开口,她得了允舒了口气,笑嘻嘻的开口:“娘子,今个是挽芳楼开业之日,咱们瞧瞧去吧。”

    我细细琢磨了番挽芳楼三字,提了唇角笑道:“哦?勾栏院?”

    那丫鬟颇为伶俐,杏眼一转便答我话:“娘子猜错了,挽芳楼是戏楼。里面那些梨园子弟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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