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实则咄咄逼人。漱玉斋众人探着脑袋将那具尸体看了又看,啧啧,这位还真会挑呢,这具尸体尸身腐烂了一多半,若是没看错的话,连头骨都有损坏。

    拓跋珲首先看到的是高坐上首的拓跋佛狸,对于这个刚回魏地的皇子,他不甚了解,但很不凑巧,他曾有手下跟那个叫做楚流云的广平王义子交过手,甚至吃了不少亏。要让他接受一个曾经杀死过魏国将士的人做皇子,并借漱玉斋上位,他同意,那些死难的将士冤魂绝不同意。

    不能明面上对拓跋佛狸动手,那就让漱玉斋在北魏没有立足之地,至少剪出了他一道助力。所以他刻意去义庄挖了这具悬而未决的疑案尸体出来。

    刻骨画像这是一个传言,真正见识过的,就算是在泰康城也只是屈指可数的几人。传言这种东西,传多了,大都名不符实。看这尸体模样,他不信,真有人能画得出来!击溃了神乎其技的传言,看这漱玉斋何以立足。

    拓跋珲的视线扫了一圈,义无反顾地落在气势最强的那名男子身上,听闻这就是画骨先生,他能忽悠得魏帝给漱玉斋一个容身之所,可能蒙骗过所有人的眼睛,画出死者生貌来?

    刻骨画像,即便是有人亲眼所见,却也是可以作弊的,比如,事先知道骸骨身份,再当众画出来,自然能震惊四座。江左之人惯会用这种方式为自己造势。今日他就要亲手将他们的伎俩拆穿。

    拓跋珲盯着刘煜,等他出来展现所谓神技,结果刘煜气定神闲地看着他,面具下的眼睛和煦如春风。

    咦,什么意思?看不出来劳资是来挑衅的吗?

    “这尸体烂得不够彻底啊!”身侧突然传来叹息声。拓跋珲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小东西不知道何时已经蹲在那里查看尸体。纤纤玉指,捏着一根棍子,正撩开破烂的裹尸布,“欣赏”着腐臭糜烂的肉身。

    旁边的手下看得背脊发凉,头皮发麻,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具尸体该有半年之久,若是以北地寒冷的天气,说不定更长时间。这么长时间,廷尉破不了案子,啧啧,有点丢人呢!”

    “噗!”有人很不厚道地笑了。

    拓跋珲脸色变了变,头一回,他这个人人敬而远之的廷尉大人被一个小小画师给鄙视了。

    幸好他涵养好,没当众捏断宋轶的细脖子,“因为尸体发现时已经被毁容,面目辨识不清,无法确认身份,便无从着手。否则,我也不会亲自抬了尸体过来请教。”

    看,明明是找茬,还说得有理有据,果然应该讲他挂在风云榜上,这无耻作风不能埋没啊!

    宋轶丢掉棍子,负手而立,生生端出一股傲然气势,“廷尉大人很有眼光,普天之下,除了漱玉斋还真没人能帮得了你。”

    拓跋珲被她这笑模样噎了一下。

    那厢李宓很知趣的为宋轶备好了笔墨纸砚,在一张矮几上铺开,又叫人搬来座椅,让众人能够坐下来静静等待。

    刘煜坐下时,眼角余光忽然扫到多出一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沮渠牧,这个混蛋不是走了么?什么时候又跑回来了?

    沮渠牧似乎对此非常有兴致,看得目不转睛,连楚流云,哦,拓跋佛狸那个混蛋也看得很仔细。刘煜这才意识到,这刻骨画像他是见过,但对绝大多数人而言,这绝对是属于传说中的绝技,今日得以亲眼验证,自然是要仔细探究一翻的。

    宋轶并没有急着画像,而是先将碎裂的尸骨拼接了起来。说起只是一句话,但要在腐败的尸身上拼接尸骨,光是看看都让人恶心不已,但她却做的面不改色,甚至看到退到三丈开外的廷尉小吏,叹息一声,“活人比死人更可怕,这是她留在世间最后的凭证,应该得到尊重!”

    站在旁边的拓跋珲厉眼一扫,那些个小吏又乖乖地回到原位,甚觉汗颜。

    这幅画像,宋轶画了一个多时辰,之前坐着观看的人,大都站过来,想看得更清楚明白一点。

    她并没有因为这是一个死人而将画像画得潦草敷衍,相反,画像很是精细,连眉毛都根根可见。

    “不会真的画出来了吧?”酒楼上,拓跋励从下面人的反应能看出来,画像即将画成。

    “胡乱画一张出来,谁又能断定那是谁?这就是刻骨画像的奥妙所在。”王玉龙不屑一顾,极尽诋毁之能事。

    拓跋励深以为然,但想要在拓跋珲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简直吃人说梦。

    果不其然,看到画像上刚画成的脸,拓跋珲问了他们最想问的一句话,“你怎么证明这是她?”

    宋轶头也不抬,“证明她的身份,不是你们廷尉的事儿吗?”

    气氛就这样僵持住了,围观众人的面色变得诡异。是的,一具无名女尸,廷尉都没能力查出身份,无论她画成什么模样都没有人能证明。

    “漱玉斋就是这样糊弄人的么?当天下人都是瞎的么?”

    如此直白的质问贬低,薛涛和乔三都听不下去了,但刘煜和李宓却一脸平静,拓跋佛狸本看了刘煜一眼,本想说什么也压住了。他突然意识到,这种事,在别人看来是大事,可在宋轶面前,那根本微不足道。真正有本事的人,根本不怕质疑。如今是要为漱玉斋为画骨先生正名,其他人插手反而不好。

    拓跋佛狸稳了稳心神,在上位坐得安稳。

    “廷尉大人抬这具尸体到漱玉斋,想看到的便是这个结果吧。无论漱玉斋是否能还腐尸生貌,无从证明,只要你说一句话,漱玉斋便声明扫地。”宋轶依然低头在画画,对于这种死者画像,她从来都是画等身画。她给无辜死者穿上华丽的服饰,让她死后最后留给世人的印象是最美丽光鲜的。

    也正因为将腐尸画得如此美丽光鲜,拓跋珲才会毫不犹豫地否定她的能力。

    最后一笔落就,宋轶吹了吹墨,薛涛很贴心的过来将画像挂起来,且不说那画像中的人是不是死者,等人画像挂起来那一刹那,近前的人几乎以为那个美貌少女要从画像中走出来,那种震撼,岂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这种庸俗的词能够比拟。

    那真像是活的,眼睛还会说话。

    拓跋珲眼神暗了暗,“画技惊人并不表示你会刻骨画像,这也是欺骗世人,不是?”

    宋轶笑眯眯地看着他,“那廷尉大人就拿出画中人并非死者的证据来!”

    这小子好生狡猾!

    是的,她不能证明这就是死者,同样,拓跋珲也无法证明这不是死者。气氛再度僵持。

    事情正朝着预计的方向演变着,对街酒楼两人笑了起来,这回漱玉斋是彻底得罪拓跋珲了。

    “这不是袁姑娘么?”围观人群中突然有一人惊呼道。拓跋珲眯了眯眼,莫非还安排有托儿?

    “将人带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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