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看着他,抓了抓他的下巴,笑着说:「大松鼠又来吓我了!」

    兆良笑了笑,伸手轻轻的掀开後面那座人像。我看了一愣,登时有点毛骨悚然。一个全身半人半兽的男人,张着血盘大口,向前伸出尖锐的手爪,头上两只角可能是太湿润都被砸下,剩下角的边缘,全身雕得好像毛茸茸似的。这时兆良转头看了看我:「敏,你没吓着了!」

    「嗯,一点点。你妈的造诣差不多登峰造极了!mike,前边那座是不是甚麽妖怪啊?」

    我看得有点颤抖,生怕又是一座鬼怪的雕像。兆良小心翼翼的掀开湿布,却是一尊脸目娟秀,瞪着眼睛,表情却是受惊过度的女雕像,一双纤瘦的手放在胸前,可是女像的眼神凄厉,又有点难分难舍的感觉。这麽巧夺天工的泥塑像,我确实看得有点被女像的眼神感染了。

    「敏,这是我妈临失忆前刻的一座,可是还没完成。我看着可惜,便吩咐薇姨每天在泥雕上洒点水,保留到现在。」

    我想了想:「mike,这不是法国仙子故事beauty & the&麽?」

    「这个女的是我妈的自雕像啊!」

    「甚麽?」我愣了愣。

    「我干吗把它留下来?如果不是我妈的自雕像,我也不会这麽多此一举,要薇姨每天用洒水壶洒水了。」

    我再看看这座女像,越看越觉得她的眼神悲凉凄厉。兆良轻轻摇了摇我,还以为我不相信:「敏,你看,女像的衣服边饰上还刻着我妈的洋名。」

    「mike,我相信啊,难道你认不出你妈的样子麽?不过我觉得奇怪..」

    「甚麽奇怪?」

    「干吗你妈会刻个自雕像,而且是这副脸孔,题材又怪诞?如果我是女生,决不会刻个神色痛苦的自雕像,梵古的自画像也没有这股气势啊!」

    「你这麽欣赏我妈的作品,她听到了一定很安慰。其实我妈想像力挺丰富,你看我家的装饰,不是她亲手做的,就是她亲自挑的。」

    「mike啊,你别怪我多事。我觉得你妈可能受了很大的刺激..你们有没有想过?」

    「本来我妈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以前就因为她情绪的问题,差点跟我爸闹离婚,不过後来又不了了之。」

    我一直想着,突然又听到兆良说:

    「敏啊,你懂雕刻,你...可不可以想个办法把它留下来?」

    「mike,别瞎说了!我弄砸了,怎麽赔啊?」

    「我就是在想,怎麽可以留着它,省得每天洒水...你真的没法子?」

    「mike,你先让我看看,好吗?嗯,你先看看有没有泥?」

    「有啊!」

    兆良走到工作室的角落,打开了一只铁箱,蹲下来查看了一会儿。

    「敏啊,你看这是甚麽泥?妈这只箱子有不同的泥包。」

    「你弄得太湿了,我看不出是赤泥、陶泥或者是一般的雕塑泥...我看你最好不要再洒水了,弄不好明天就砸下来了。」

    「好啊,敏。我代妈先谢谢你!」

    「我也没把握,你甭谢我了。」

    「那我带你到睡房」

    「mike,你..」

    「看看你的睡房啊!」

    那晚我们到附近吃晚餐去,点了菜後,发觉客人寥寥无几,多管闲事的心态又上身了,也可能源於偷窥的癖好引起:

    「mike,你能带我探望伯母吗?」

    「你不怕,当然可以。」

    「干吗要怕?」

    兆良叹息一声:「她有点疯,说话时真时假的。经常对我说『门窗..门窗..门窗呀!』。想来想去,根本不晓得她说甚麽。有一次我看她去,她以为我是爸,看到我就骂起来了,突然又好像认得我,抱着我放声哭了出来...」

    想不到兆良内心有这麽一件憾事,在桌底轻轻牵着他的手。

    「你还想去?」

    「嗯,你妈是个天才!无论如何,我得看看她。」

    「敏,谢谢你!」

    「mike啊,你妈失忆之前,发生过甚麽事?」

    「我怎麽会知道,我在香港嘛!」兆良顿了顿,又说:

    「我记得91年纽约布鲁克林区发生种族暴乱,本来以为不会蔓延到长岛,後来我乘耶诞回来,薇姨对我说,曾经有一群黑人,想偷走门口外那两座石像...」

    我听了一惊:「石像这麽重,怎麽偷啊?」

    「他们就是偷不来,过几天又再来捣乱。这次却不断向地面上挖的凿的,甚麽都做,想把石像推下来泄恨。那次妈吓坏了,好几个星期神经过敏,我陪着她也不敢到处走。」

    我听来听去,还没有听过兆良说起他爸的事,就只晓得是个有钱人。一个男人怎麽可以看着暴徒不理?

    「嗯,你爸呢?」

    「我爸在啊,他还擎着枪,向天开了两次,看暴徒仍然没有离去,就对妈说,如果他们砸下了雕像,就杀了他们。妈听了就更怕,瞒着爸走回睡房打电话求救了。」

    「後来呢?」

    「员警也来得挺快,驱赶了一群,又带走了几个。那次妈怕的要死,这儿的治安从来没试过这麽差。暴乱平息之後,妈就找人再巩固地柱了。」

    我听了有点羞愧,还以为他爸自私自利,对啊!有钱人多数就是这张嘴脸。

    「你爸不在这儿住吗?」

    我突然醒起庆叔说过他爸在甚麽80办事,便又问起来了。

    「自从妈四年前失了忆,爸就买下1680,住在那边...」

    「独个儿?」兆良点点头。

    「干吗要搬开来住,难道他不挂念你吗?」

    「多数是我到80找他。其实他搬开来住是为了刚才那座雕像。我和薇姨很想保留下来,爸却说每一次看到这座雕像就忍不住想起妈。有几次还忍不住在我跟前痛哭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爸哭,还哭得厉害。」

    兆良看我听得入神,轻轻摇了摇我的手:

    「敏,我叫薇姨开了抽湿机,希望那座雕塑快点乾。」

    「mike,你..不能这麽拔苗助长啦!表面那层最重要,泥乾了就会像粉碎似的掉下来...你快叫薇姨关了抽湿。」

    我推了推兆良的大腿,他看了看手表:「薇姨走了,她两夫妇回家了!」

    「甚麽?」

    「庆叔跟薇姨是夫妻,以前替我妈打理家里的起居,妈出了事,我又不常在家,他们就不愿再长住,每晚八点就回家去了。」这时侍应端来食物。

    “sorry, ;to&hem a;no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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