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脑海中年幼时的记忆很模糊,只有支离破碎的一点点画面。

    最清晰的记忆,开始于初到丹鹊门时。

    师父告诉她,她的亲人都不知所踪,只有她被丢在街上,最后被捡回了门中,被收为弟子。

    这么多年,她也没有得到过哪怕一点点关于家人的消息。

    她已经忘了自己的亲人都长了什么模样,只有母亲在她的记忆里留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那个轮廓实在是太模糊不清,无论她再如何回想,也只能想起年轻妇人眼神里深埋着的恐惧与焦急。

    然而,在今天的梦里,在那个冷漠犀利的绯衣女子身边,她梦见了母亲。

    那是季夏的夜晚,她还是个孩提时的幼童。

    时值夤夜,传说中人心最脆弱的时刻。

    她早已经入睡,母亲陪伴在身边,轻轻哼着一支轻缓的歌。

    忽然间,屋外响起了敲门声。

    那声音越来越响亮,似乎要将大门凿穿,很快就将她给惊醒了。

    有人起了身,披衣出去开门。

    她知道那是睡在外间的父亲。

    过了片刻,屋外传来一声巨响,似乎是父亲甩上了门。

    母亲被惊动了,连忙起身出去。

    她很快又回来了,轻声叫醒了睡得朦朦胧胧的女儿,将她从床上拉起来,替她披上外衣,又将她抱到了房间的窗前。

    从窗口出去,可以直通向外出的路。

    “从这里出去,快些走。”年轻的妇人将女儿抱到窗口,示意她跳到外面,“别回来,快走。”

    “娘……”年幼的伊瑶转过头,不解地看着母亲,“你要去哪里?”

    “乖,”母亲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快走,去陈姐姐家里,娘很快就去接你。”

    伊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时她只当这是一个无关痛痒的游戏,并未意识到身后即将弥漫的危险,也没有看清楚年轻妇人眼里隐隐埋藏着的恐慌。

    而她不会知道,那时候她的母亲,是在用她所能够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在保护唯一的女儿。

    她迎着月光跳下了窗棂,落在草地里。

    窗棂与地面的落差并不大,草地柔软,她也没有受伤。

    “快些走!”母亲出现在窗口,催促。

    月光下,年轻妇人的脸格外苍白。

    那是一种接近死亡的颜色。

    年幼的伊瑶沿着草地跑了起来,一直向外跑去,远远离开了她的家。

    她没有看到,在窗棂背后,年轻的妇人委顿在地,她的背心插着一柄匕首,明晃晃的刃锋没入了血肉。

    当伊瑶穿过一条街,就快到了母亲指定的地点时,她猛地撞上了一个人。

    那是个黑衣的女人。

    她拦住了奔跑的孩子,低下头,轻声问:“你要去哪里?”

    年幼的伊瑶抬头看着她,小声答:“去陈姐姐家……”

    “我带你去。”女人温言道,抱起了她。

    这一刻,倒在屋里的年轻妇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她死了。

    而伊瑶那个打开了屋门的父亲,早已经陈尸门边。

    梦里的伊瑶蓦然感觉到了某种穿透骨血的恐惧,伴随着深切的痛,如一把刀般剖开了心脏。

    年轻妇人苍白的脸在她面前晃动,忽远忽近。

    “娘!”她下意识地脱口低唤,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娘……”

    下一秒,那张苍白的脸陡然消失了。

    她死了……

    她死了!

    伊瑶只觉得心脏狂跳,从未有过的强烈直觉告诉她:她的母亲,已经死了!

    在她将女儿送出了窗外之后,就死了。

    有人……残忍地杀死了她。

    “娘……”伊瑶在梦中低喃,下意识地抓朝洛瑾靠了过去,想寻找一个依靠,“别走……”

    她的手凭空乱抓,就抓住洛瑾的衣袂。

    洛瑾冷着一张漂亮的脸,眼神里写满了嫌弃,想将衣袂扯回来,又瞥见伊瑶紧蹙的眉,动作顿了顿,还是收回了手。

    静默片刻,她轻轻扣住伊瑶的手,向对方稍稍挪近了一点。

    她就一动不动地坐着,保持着这样一个并不多么温暖,但比从前亲近了许多的姿势。

    伊瑶依然无法从梦里脱身。

    画面转换在黑衣女子抱起她的那一刻忽然转换,变成了她时常梦见的那一处悬空的庭院。

    青衣高冠的人负手而立,仰望着亘古不变的明月。

    忽然间,他霍然回首,声音清晰地传入伊瑶的耳中。

    “夏虫尚不可语冰,更遑论是你!”

    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怒意,还掺杂着一点凌驾众生的傲然,比之前梦里的更清晰,也更加深不可测。

    连夏虫都不能谈论冰雪,你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这句话是如此古怪,将人与夏虫倒置,又隐含着某种莫名的优越感。

    在说这句话的人眼中,只存活在夏季的夏虫,地位也许还凌驾在生活在凡尘中的人之上。

    真是奇怪的思维啊……

    “夏虫……语冰……”梦里的伊瑶喃喃重复,下意识地思考着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她没有看见,洛瑾微闭的双眼在听见这句呓语之后陡然睁开,冷锐的目光比往常更加犀利,剑一般投向她。

    伊瑶睡熟了,听到她在梦中的低语,洛瑾却无法入睡。

    她抬起头,望着墓室的穹顶,不由得想起了以前在山间学剑的时光。

    她想起了她及笄之年的夏季。

    夏末秋初,山林里枯叶初生。

    师父像往常的夏季一样,从山间抓了虫来,放在陶罐里赏玩。

    而她伏在桌上,手指轻轻弹着茶碗的边沿,叩出清脆的响声。

    师父忽然笑了一声,盖上了陶罐的盖子。

    洛瑾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夏虫不可语冰,秋季到了,它们也该歇息了。”

    师父将陶罐放好,敲了敲盖子,突发奇想般地忽然问道:“瑾儿,你觉得这世上,何为大,何又为小呢?”

    她已经习惯了这一类匪夷所思的问题,没有起身,只是淡淡答道:“世上之事皆是相对而行,这该是没有绝对之说的,若是深究下去,也不会有结果。”

    “那我若要说,一颗水珠就是最小,头顶苍穹就是最大呢?”

    “水珠虽小,谁又能知晓其中没有目力不及的所在?”

    听完她的话,师父眯了眯眼睛,又道:“那依你所见,世上可有真假之分?”

    洛瑾从桌上直起身,一手托腮,懒懒地反问:“庄周梦蝶,孰真孰假,孰为他,孰为蝶?”

    师父淡淡地笑了,叹息:“夏虫不可语于冰,笃于时也;井蛙不可语于海,拘于虚也。谁又能洞彻一切呢?”

    那时只有十五岁的洛瑾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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