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跟随她往后山走去。

    两人穿过林莽,绕过蜿蜒的山路,来到了后山的一片碧草间。

    柔软的草叶上沾了点点水珠,晶莹透亮。碧草随着风微微倾斜,在雨中轻轻摇晃。草间有野花绽放,清香淡淡,色彩鲜艳。

    有溪流宛转绕过芳甸,曲折环流,水声叮咚,细雨在水面上叩出了涟漪,却惊扰不了水中安静的游鱼。

    在这一片碧草间,还矗立着一块墓碑。

    墓碑静静地立在草丛之间,被野花环绕,被细雨打湿。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静谧而美好,似乎外界的所有变迁都不会影响到它,也不会影响到墓中之人的长眠。

    洛瑾将带来的祭品放在碑前,在雨中撑着伞弯下腰,清去碑前的杂草。

    伊瑶站在她身后,目光穿越雨幕,落在墓碑上的那一行小字间。

    她原本只是好奇,想知道洛瑾在为何人扫墓,这一看之下,差点就惊呼出声。

    阮漪。

    墓碑上的名字,是阮漪。

    她来汴梁城时,江阮两家已经被灭,但平时对于阮小姐也略有耳闻,也知道城中传说她杀了江家满门。

    阮漪是高门小姐,与她素无关联,她也没有仔细去打听过对方,只知道她死在了江家,江家也满门被杀,血流成河。

    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了阮漪的名字。

    她看了一眼碑前的洛瑾,咬了咬嘴唇。

    洛瑾和阮漪,是旧识?

    她永远都不了解那个绯衣女子。

    等洛瑾转过身,她还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墓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

    洛瑾撑着伞走回她身边,轻笑了一声。

    “好奇?”

    伊瑶回过神来,顺着她的话踌躇着问道:“你……认识阮漪?”

    “她曾经是我的好友。”洛瑾眼里有罕见的悲伤,叹息,“可惜,她已经死了。我找不到她的尸骨,这只是座衣冠冢而已。”

    她这等于没有回答。伊瑶没接话,只是静默地等她继续说下去。

    洛瑾沉默了一瞬,忽然轻声道:“其实,去年汴水上的那一次爆炸,是我亲手填的炸药。”

    “什么?”伊瑶愕然,一时不敢置信。

    那一次爆炸是如此凶险,她也正在画舫上,虽然没有死,但也被波及受了内伤。

    她是抱着怎样的心,将自己的命赌在炸药上?

    如果她死了呢?

    “画舫上的那位楼主,就是杀阮家满门之人。”洛瑾淡淡接道,“他乘画舫进京,正逢有人要在汴水之上埋伏刺杀。他提前收到消息,便邀我前去帮手。我有愧于阮漪,一直想为她报仇,但害死她的江家已经死绝,就只能杀灭她家人的仇人来为她报仇了。”

    伊瑶怔住,半晌无语。

    难怪……难怪她临走前会说此去是生死之战,难怪她会许下这样的承诺!

    可是……如此凶险之事,她不怕会因此丧命吗?

    “可是你……”伊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声音微颤,“你不怕死吗?”

    能让她赌上性命来报仇的人,对她而言必定很重要吧?

    “依照我原本的计划,炸药只炸的死楼主一人。”洛瑾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语气依然淡漠,“不知为何,炸药的分量比原我填入的更多,想来应当是他的对手放的。”

    听她这样解释,伊瑶微微松了口气。

    她不想为阮漪赔上性命。

    但是……能让她如此为之报仇,又在清明特地前来扫墓的人,在她心中的分量也不会轻吧?

    想到这里,伊瑶心中就有些黯然。

    扫过了墓,两人到汴梁城中闲逛。

    经过一条街巷时,一座矗立在街对面的府邸映入视线,洛瑾看了一眼,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伊瑶不解道。

    “稍等。”洛瑾说罢,身形一动,掠到了对面。

    府邸的大门上挂了白花,守门人也穿着白色的丧服,神情哀痛无比。

    洛瑾站在街对面看了一会,然后穿过街道走了过去,看了一眼府邸的大门,问守门人:“府里死人了”

    “你是谁?”守门人警惕地看着她。

    洛瑾冰冷的目光瞥过他,兀自接着问道:“死的是这家的主人罢”

    她的声音虽低,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冻人三尺,令人下意识地低头屈服。

    “的确是……”守门人答了半句,意识到自己失言,又急忙顿住了嘴。

    洛瑾轻轻冷笑了一声,眼里有种古怪的快意,眯起眼睛望着朱红的大门。

    守门人打量着眼前这个漂亮的绯衣女子,依稀觉得对方的眉眼有几分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回忆了半天,他终于恍然想到,这个女子的眉眼,竟然和老爷有几分相似!

    他在这座宅邸里已经呆了十几年,此刻细细回想府中曾经的种种秘事,不由得大吃一惊。

    难道……

    就在他偷偷揣摩这个佩着剑的女子的时候,却见对方倒退一步,忽然大笑了两声。接着,也不见她如何举步,白衣一动,就已经掠到了远处。

    她回到伊瑶身边,面色冰冷,讥诮地笑了一声,只道一声“走罢”,便兀自离开。

    伊瑶回望府邸,只觉得迷蒙细雨中,这座宅邸也平添了几分神秘之色。

    夜晚,下了一天的雨终于停了。

    明月映苍穹,凉风摇枝叶。

    轻缓凉爽的夜风里,洛瑾难得没有夜间出门,而是在前院的桂花树下摆了酒和棋盘,与伊瑶在桌边相对落座,两人对酌并兼弈棋。

    她难得有这雅兴,在夜里还待在家中。伊瑶自然乐意奉陪,与她对弈璇玑棋,还是盘盘皆输。

    这棋局实在精妙,她虽然研习了一段时日,水平却依然远远不及洛瑾。

    她又输了一局,趁着洛瑾喝酒时郁闷地抬头去看夜空。

    枝叶交错,将穹顶分作小块,点点星光透过绿叶洒落下来,照在棋盘上。

    这棋盘,也如夜空一般旷远。

    这棋局,也如星辰一般难参。

    实在是不负其“璇玑”之名。

    不知发明这棋局之人,心中城府又是如何深沉。他俯仰天地时,目光想必能够穿越尘埃,直直刺入苍穹、洞悉星辰吧?

    分明这棋局之人,到底是谁?

    在遇见洛瑾之前,她也不是没接触过棋,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法。

    无论是书中还是日常生活里,都没有人提过这样高深的棋局。

    伊瑶的思绪转得很快,余光瞥见洛瑾放下了酒杯,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低头看向桌上的棋盘。

    黑子与白子静静地躺在棋盘上,还保留着刚刚的局势,走向形如星宿图。

    作者有话要说:  我居然,我居然,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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