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扔下的儿子。

    小宝不能没有亲娘, 她不能死,所以她不能再重蹈覆辙去做晋王的妾了。

    同时瑶娘脑中也有一丝清明, 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一种不自觉的迷障。明明她是正正经经来王府做差的奶娘, 她差事做得很好,让人无可挑剔, 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一定得依了晋王, 才能算是对的。

    她并没有卖身给晋王府, 也不是晋王的妾!她不过是个奶娘而已!

    果然是上辈子的遗毒影响至深, 不光是她的身体,甚至是思想。

    瑶娘突然有一种如遭灌顶的清醒感,腰杆不自觉挺直, 也不再呈防卫姿态地护在自己胸前, 而是双手自然垂下。

    晋王以为瑶娘终于打算不做挣扎了,心满意足的同时不免又犯了疑,觉得这奶娘是不是欲擒故纵, 故意如此来吊他胃口?

    他曾经见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女人, 一副宁死不从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可实际上不过是表面装个样子,都是套路。

    宫里这种套路实在是太多,晋王看得不想再看。

    他突然有些意兴阑珊,他不太明白自己这种情绪从何而来,不过他也不想去明白。

    于他来说,女人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得不得的到,而是他想不想要。

    想要,尽可得之。

    晋王甚至想了,若此女真能让自己癖病消除,他给她一世荣华又如何。

    就好像留春馆那样。

    晋王的脸复又冷了起来,可半垂着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的瑶娘,并没有发现这一切。

    *

    于晋王来说,不过是一句话,一件事。

    可于瑶娘来说,却不亚于一场人生颠覆。

    她生来即性格柔顺,曾经很多人谩骂她是个狐狸精,是个狐媚子,实则瑶娘是个十分老实的姑娘,也没有那么多心眼子。

    她从小生在晋州,长在晋州。

    而在晋州,晋王是王,是天。

    他所言,对晋州的老百姓来说,不亚于圣谕。

    因为这种思想,打从瑶娘进了晋王府,她便生不起任何去反抗的心思。

    于晋王妃来说,是。

    于晋王来说,也是。

    可这一次,她却不想再去顺从了,她已经死了一次,她不想再死第二次。

    瑶娘抬起头,看向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当她目光触及到对方俊美的脸庞之时,忍不住一阵瞳孔紧缩,那种不能呼吸的感觉不期而至,让她心生恍惚。

    可她脑中还有一丝清明,没忘记自己面对是怎样一副处境,怎样的抉择。

    她微微地抿着嘴,头垂得很低,嗓音颤抖,却依旧强制要让自己说出来。

    “殿下,请恕您的命令民女无法听从。民女乃是有夫之妇,虽夫亡故,但民女尚有幼子,并未打算改嫁。来王府做差,也是为了抚育幼子长大成人。您英明神武、光明磊落,又有气吞山河之威仪,想必不会强迫一个凄苦可怜的弱质女流……”

    无疑晋王是恼的,可这种恼与其他无关,可能也有男性尊严以及身份地位被挑战的恼羞成怒,但更多的却是一种窘迫与难堪。

    他堂堂大乾朝的皇子,亲王之尊,以他的身份地位,天下女人竟可得之,如今竟被一个奶娘这般拒绝。

    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拒,自己仿效那些企图‘欺男霸女’的恶霸,而对方却是宁死不从……

    可看着对方的样子,他这种恼却是莫名其妙地不翼而飞了,因为他能看出她有多怕,怕得整个人都打起哆嗦了。

    真可怜。

    瑶娘的样子确实挺可怜,看似镇定,实则不过是层皮,细看就能看出她究竟有多紧张。小脸儿一片惨白,手是抖的,嘴唇是抖的,甚至那浓翘的睫毛也在微微颤抖,眼角泛红,给人的感觉像似顷刻就要哭出来。

    也因此她说得这些话,明明该是义正言辞、宁死不从的刚烈,反倒给人一种乞怜的错觉。就好像一只小兔子在面对想要吃掉自己的狼时,明明反抗无用,还是伸出没有锋利指甲的爪子想要威慑。

    让人觉得即好笑又心中怜悯。

    晋王薄唇微抿,想出言训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说人家不给自己脱衣裳看就是错了。可让晋王承认自己错了,以他的性格又怎么可能。

    于是他只能冷着脸,掩饰自己的尴尬甚至微窘,寒声道:“下去。”

    瑶娘忍不住一个哆嗦,按着心口,腿脚发软地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却是再也坚持不住,滑坐在地上。

    她触怒他了。

    这样,也好。

    *

    瑶娘慢慢走下楼,怕被人看出异常,她特意在脸上揉搓了两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去了东间。

    东间里很安静,福成并不在,玉翠坐在床沿上看着熟睡的小郡主。

    见到瑶娘进来,玉翠下意识抬头去看她。

    “咦,福内侍呢?”瑶娘佯装若无其事。

    玉翠答:“福内侍去了净房。”

    瑶娘点点头,来到床榻前,见小郡主还在睡,去一旁找了些小郡主换下的衣裳,对玉翠说去洗,便抱着东西低着头匆匆出去了。

    玉翠看着她的背影,近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福成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做出这样的事,实在丢人,可到底殿下的人生大事是大事。

    他撑着在净房里待了许半天,即使这净房干净整洁不亚于卧房,也让人憋得够呛。在心里估摸着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他才从净房里出来。刚到小楼前,就见晋王寒着脸从门里步出,忙凑了上去。

    “殿下,可是回朝晖堂?”

    晋王没说话,只是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福成瞅了他脸色一下,这是没成?

    怎么就没成呢?难道说殿下还弄不过一个小奶娘?还是殿下没经验,把事搞砸了?

    福成觉得后面一个可能性要大一些。

    他也不敢多问,只是低着头跟在晋王身后走。晋王脚步很快,他拼了老命才能跟上。好不容易等晋王脚步停下来,他实在忍不住了,小声道:“要不老奴让暗十去将那小奶娘给敲晕了,送到殿下房里?”

    晋王看着他,眼神很冷很冷。

    冷得像冰。

    福成当即不吱声了,作老实鹌鹑样。

    即是如此,晋王也没放过他,接下来的大半日时间里,福成被晋王使着满府上下的跑。明明这种小事让下面人也就做了,偏偏晋王就使着福成去。

    福成知道自家殿下这是自己怄上了,可关键问题是他也很无辜啊。

    劳累了一天,到了晚上,晋王才一声冷哼宣告福成的酷刑终于结束。

    福成自持老迈体弱,将侍候晋王的事交给干儿子小顺子,便忙不迭来了小跨院。

    他去了东厢,坐在穆嬷嬷对面,唉声叹气和穆嬷嬷吐了半天的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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