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姒礼牺牲,刘桁失踪,现在他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正想着,外面嘈杂声骤响:“一二三!一二三!”“快!快!抬进去!小心!”“那边!右边!”入涵水寻刘桁的人回来了,手里抬着一竹筏,其上正是刘桁。

    刘桁胸腔中刺痛得很,便猛地睁开了双眼。

    眼前是白色的帐顶。他有些愣愣地回想了许久,方才渐渐回忆起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吃力地坐起来,感到周身绵软,使不上劲。

    “桁哥?你可还好?”外面一人听到声响打帘进来,是姒贤。

    “姒老鸨他……”刘桁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哥他……”姒贤眼睛微肿,似已哭了一场,他低下头,撇撇嘴无奈道,“裴溺和我本想拦他的,可他一心求死,我们也只能由他去了。”

    刘桁想不出什么来安慰他,只得沉默地坐在一旁。

    “罢了。”姒贤摆摆手,有些许不想再提姒礼之事,声音恹恹的,“我同你讲讲你是怎么回来的罢。”

    裴溺听到来者是方炳后,松了口气,派封荷、姒贤前去接待,临近涵水边,姒贤封荷看见方炳的随从正向那水中残余方兼军射箭。

    很快,方兼残军全灭,与此同时,小卒跑来,向姒贤汇报刘桁失踪的消息,姒贤果断决定由水性好的封荷负责带兵寻人,自己负责接待。

    “知道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些么?”姒贤扯了扯嘴角,故意地要打起精神,反而令他显得笑得牵强,“因为你该跪谢上天,你太幸运了。”

    刘桁愣了片刻:“有多幸运?”

    “封荷说,他摸到了一个沉了的竹筏,竹筏上躺着你。”

    刘桁觉得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这里离上次井家军和太子那仗,多远?”刘桁听见自己的声音沙哑难听,带着一种压抑的恐惧。

    姒贤抬手找茶杯为他倒水:“就在上游。”

    刘桁沉默了。

    姒贤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继续说了?”沥沥茶水声中,姒贤的声音有些不真实,“上面有不知水泡烂了还是鱼咬断了的绳子,还有裹住你的烂泥和枯树枝——哪里来的枯枝我不懂,但这毕竟或许是上天的指引。”

    姒贤回头看着突然面色惨白的刘桁,将茶端给他:“你怎么了?”

    刘桁目光直愣,声音难听:“我要沐浴。”

    刘桁很明白那烂泥与枯树枝到底是什么。

    刘桁觉得十分厌烦与恐惧。

    秦葭已死,他自己灰心丧气,至于苏锦锈,他只想回避,不想再记起。因为他根本不能面对过去与苏锦锈的关系。他不能给自己解释明白。

    为什么?明明死了,明明已入轮回,明明身首已烂,还要缠着他,还要裹住他,还要再护着他!

    “你是觉得那个恶心?”姒贤心情好了些,兴许是因为刘桁的脸上太难看了,姒贤笑得幸灾乐祸,“他们是在浅水里摸到你的,几脚踹掉了烂泥和枯枝,把你捞出来,又捞了竹筏把你放上面拖回来,我想,也算把你洗过一遍了吧?”

    听到了“踹掉”一句,这次刘桁连唇也失去了血色。

    那个人,石青衣衫,锦绣束额,温润如玉,笑眼如星。

    那个人,总是因为他,下场凄惨。

    很多折子戏说,一方死后另一方方能醒悟对他的情爱。

    可是自己只是愧疚,只是心疼。

    到底是辜负了他。

    苏锦锈于他到底是什么?他说不明白。

    几天过后,刘桁调养好了,军中大小事也处理完备,受诏归家。

    “桁哥!”后面几个小卒追上来,拦住刘桁,“那个竹筏还要么?”

    刘桁看了看被仍在一旁的竹筏,而后移开目光:“拿桶油和几个火把来。”

    火势渐大。

    先是细烟袅袅,而后浓烟滚滚。

    竹筏发出炸裂的毕波声。

    刘桁面南背北站着,微风吹向南边,卷起了他的衣角、袖边,似有一只手轻轻地拉着,软软地请他向前。

    他的面前,火星散出点点的橘光。

    他眯起眼,浓烟里,他恍恍惚惚地看见一只厉鬼,披散头发,空洞着双眼,缓缓地在烟中站起,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它在看他,他就是明白。

    他呆呆地看它,它亦然。

    风大了些,几股火舌猛地窜得很高又低下,黑烟被吹散一些,重又升起。

    刘桁翕动了几下嘴唇。可他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

    当他再次看到火焰窜起时,却突然决绝地回身疾行而去。没有回头。

    火焰中竹筏被弃在身后。

    窜起的火焰里,他看见了苏锦锈。苏锦锈一袭血衣,背对着他,将脸微偏向后,似在寻找什么。

    那一年的元宵节,在人堆里玩得凶了,两人褪了袍子,玉壶灯转里,苏锦锈一身喜庆的水红色。自己没心没肺地去买吃的了,留他在原地着急。等自己回来时,一个乞儿正和他说着什么,他微皱眉头,听得并不很认真,微偏着脸向后看着,找寻着,口中不知答了什么,而后目光锁住了人群中的自己,瞬间,那微蹙的眉头送开,笑容慢慢漾开,眼中流光溢彩,盛满着要溢出的欢愉与放松。

    所以他不敢再看下去,他害怕,害怕火中那个身影寻到了他。

    害怕看到他眼中的情愫,害怕他紧跟不放。

    “对不起。”

    刘桁真的不能解释自己对苏锦锈的感觉,即使曾经,他对苏锦锈好过,认真过。秦葭没了,没有人让他坚守着了,也没人为他解惑了,苏锦锈也去了,这心结,不如不解开,躲开便也能熬过这辈子吧?

    世有薄情郎,然君痴情徒奈何。

    不知何处传来的一声叹息,被水汽卷去塞疆的无人荒野。

    “军师,这次可算是要安定了。”驾车的小卒念叨,“仗打完了,我儿子也会走了吧,这次回去……”

    裴溺没有再听小卒讲什么,只是木然地将脸转到一边,很是倦怠地看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景色。

    仗是打完了。

    安定?还有阵子呢。

    第14章 杯盏清明  一

    商升眺望了眼已行至前面许多的莫桐尘,莫桐尘一身戎装,面容刚毅而冷峻。

    前不久有一叫程再思的男子从井家军和太子军战场逃亡至中原军,自称能医治各类疑难杂症,莫桐尘立刻叫程再思入营看傅如泣的病,商升拦都拦不住。

    商升立刻传书一封给宋矜歌。

    不多时,莫桐尘挑帘出门,正遇上将向内走的商升。商升见他目不斜视、一身肃然杀气,提剑快步就向营后的森森松林内冲去,罔顾所有人惊诧的目光。

    商升余光瞥了眼即将垂下的帘子内,放着沙盘地图的几案碎成了两半,室内一片狼藉,唯一幸免的,只有那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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