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一声,“苦也——”

    “什么苦?”贾无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朝酒杯看去,“莫非这酒是苦的?”

    “人生多艰,苦味尽尝,再好的酒也只能喝出苦味了。”晏栖香连叹几声,“苦啊,苦……”

    “你苦个什么劲?顶着我的脸四处采花,要说苦,我才是最苦的。”贾无欺没好气地打断他道。

    晏栖香听他这么说,面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直直看向他:“难道不是你借我之名行那偷香窃玉之事?”

    贾无欺一脸嫌弃地摆摆手:“我怎么会对那劳什子事感兴趣。”

    “哦——”晏栖香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意味深长道,“我说你这小滑头怎么这么容易害羞,原来还是个童男子啊。”

    “废话少说。”贾无欺赶紧打断他,急吼吼道,“既不是你干的,你昨夜前往聚宝钱庄所为何事?”

    晏栖香“啧”了一声:“说你害羞,还不想承认,算啦算啦,童男子脸皮薄,开不起玩笑。我去聚宝钱庄,正是为了找那大小姐问个清楚,她是如何知道那采花大盗的名字,又是如何得见他的真容的。”他摸了摸下巴,继续道,“我当时觉得,那犯事者冒名行事,定是不想露出真身,可偏偏钱庄大小姐又看见了他的面孔,这于情于理俱是不合。不过今日听你所言,那犯事者敢堂而皇之地露脸,恐怕也是仗着面具伪装吧。”

    一个假名,一张假脸,将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连在了一起。贾无欺就算再不愿意跟轻浮的小白脸合作,为了弄清真相,也只好努力克制,暂且和晏栖香联手了。两人数日间多次前往沨城打探,可除了悬赏布告中已知的消息外,根本打探不到任何别的消息。聚宝钱庄因闹鬼一事,又增派了许多护卫,一时之间,也难以再次潜入打探。

    斜阳脉脉,红霞满天,眼见这一天又要无功而返,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二人循声看去,只见一群华服女子从一家商铺中走了出来,身后的侍女手上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看得出来这些女子定是出自有钱人家,出手颇为阔绰。商铺门面上写着“红粉斋”三个大字,贾无欺觉得熟悉,突然想到了那晚偷听到的对话。

    他朝晏栖香道:“那日我偷听到郝有财和他小妾的对话,那小妾似乎常去这个红粉斋。”说着,他朝那群女子的方向扬了扬下巴。

    晏栖香手握一把折扇,听到这句话,扇面“刷”地打开,纸扇轻摇,更显得风度翩翩:“如此,我去去就来。”

    贾无欺只见晏栖香带着一身的倜傥风流走向那群女子,他含笑说了几句,就引得那几位富家小姐捂嘴娇笑,离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近。片刻之后,晏栖香摇着折扇,一脸浅笑地走了回来。

    贾无欺一见他这幅眉眼含情的模样,翻了个白眼道:“你快收起这副表情,我怕勾来一群野猫,围着你喵喵叫。”

    “小滑头,你懂什么,这也是一门技巧,看上去容易,学到精髓可是很难。”晏栖香说着,朝贾无欺眨了眨他多情的眼睛,“不过你若是想学,我倒愿意教上一教。”

    贾无欺敬谢不敏道:“我天资驽钝,不劳尊驾费心了。看尊驾这技巧使得炉火纯青,想必得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

    “自然。”晏栖香自得一笑,“钱庄的姨娘曾向她们抱怨,那采花贼单是采花也倒罢了,还留下了一张古里古怪的面具,像是巫祝一般。搞得郝有财疑神疑鬼的,花钱请了不少法师前去做法。”

    “面具?”贾无欺脑中突然闪过那夜在铁箱最上层抽屉瞥见的东西,莫非是那个?

    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答案。

    沄城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贴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府公文,除了悬赏金额不等外,内容几乎一致——

    高额悬赏采花大盗晏栖香,同时附上了两张和采花大盗有关的画像。一幅是他作案时所带的面具,还有一幅则是他摘下面具后的脸,那张贾无欺无比熟悉的脸。

    第86回

    “看来你的冒牌货最近忙得很呐。”贾无欺站在布告栏前抱臂道,“潇州府下竟有近十家富家千金被不幸采摘。”

    晏栖香眉头微蹙:“我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

    “哦?”

    “潇州府的事,恐怕只是个开始。”

    贾无欺侧头瞧他:“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亦或是欠了什么债?”

    “债?”晏栖香弯眉一笑,“晏某平生只欠情债,但债主们却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那就怪了……”贾无欺摸摸下巴,目光在布告栏上一扫,“或许我们该从那张面具下手。”

    布告上的面具虽只有墨笔勾勒,却足够描摹出它的别具一格。面具四层九头,每层中间有九个小骷髅头,黑眼怒眼外突,血盆大嘴,令人悚然生畏。

    “这世上做面具的工匠有千千万,又该如何查起?”

    “我自有办法。”贾无欺拍拍胸脯道,“不过今晚的食宿,你得包了。”

    “这有何难,”晏栖香轻松道,“只要你愿意,一枝春中的酒食和房间随你挑。”说着,他含笑看了贾无欺一眼,又补充道,“当然,各色佳人也任君挑选。”

    “无福消受美人恩,多谢厚爱。”扔下这句话,贾无欺就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晏栖香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目光又落在布告栏上,轻叹道:“苦啊,苦……”

    傍晚的沄城十分热闹,大小食肆的小二们高声张罗,食客们纵情畅谈,一天的疲惫到了这一刻,终于得到了释放。酒楼中宾客满座,小摊前也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贾无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十分满足地深吸一口气,各种食物的香味混杂在一起,冲入鼻腔,浸入肺腑,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愉快的情绪。

    他左瞧右顾,终于在一个卖红薯的小摊前停住了脚步。与热情迎客的别家商贩不同,这一家完全是请君自便的态度。摊主躺在一把摇椅上,破破烂烂的大草帽盖住了整个脸,似乎已陷入梦乡。他身前的炉子上,只摆着一只红薯,皮已被烤得发焦。恐怕正是摊主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才惹得客人鲜少光顾。他附近的摊位客人络绎不绝,独独他这一家,迟迟没有人上门。

    贾无欺走到火炉前,也不与这店家打招呼,径自拿起红薯啃了起来。

    “看上去不怎么样,味道却还不错。”吃下半个后,贾无欺擦擦嘴,品评道。

    “极品美味,只有有缘人才尝得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草帽后传来,原来这摊主竟是醒着的。

    “要做老板你的有缘人,着实不易。”贾无欺颠了颠手中形貌丑陋的半个红薯,走到摊主身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一道视线从草帽的缝隙中透出来,在贾无欺面上逡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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