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等不及了还是先保命要紧。”

    邹仪瞥了一眼,见他语焉不详,干脆单刀直入:“你想做甚么?”

    戴昶沉默着垂下眼睑,下一秒又猛地掀起来,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我去救东山佛爷。”

    邹仪拧起了眉:“你到底想做甚么?”

    戴昶笑微微地道:“多一人便多一分胜算,此场祸事因我而起,由我而终,我去是应当的。”

    话说到这份上邹仪便不好再阻拦,只是瞧着他单薄背影,终究还是忍不住道:“保重。”

    戴昶没说话,也没回头,从窗口像只大猫似的跳了出去。

    青毓趴在房檐上,放缓了呼吸,把自己假装成一块漆黑的砖瓦。

    他当时将戴昶救出树林后第一件事,便是让他换上程家家丁的便服,然后去假山附近找到邹仪,两人守着入口,也好做个照应。

    戴昶果断,听罢就走,青毓也不含糊立刻调头去抓范玖,范玖甫一出树林就被逮了个正着,他好似老鹰手下的小鸡,还没想好哭天抢地涕幽幽的台词,青毓已经故技重施,将他丢在背上,喊了声:“抓紧了。”便像健马似的奔腾起来。

    范玖惟一来得及的反应是搂住青毓的脖子,青毓跑得飞快,还时不时来个上蹿下跳、飞檐走壁,可把那身受伤的老骨头折腾得够呛,他被颠得晕头转向,忽觉脚下一硬,却是青毓将他放了下来。

    青毓冷眼看着他站不稳跌倒在地,抱臂立在一旁,低声道:“范老先生对我师弟厚恩,贫僧实在没齿难忘。”

    范玖那软骨头立马僵了起来,冻得咯嘣脆。

    青毓见他冷汗涔涔的模样不禁笑了起来:

    ——“范老以为,我应当如何报恩?”

    ——“你想知道甚么?”

    这两声同时响起,范玖愣了一愣,满是褶子的脸用力一皱眉,缩成了个干瘪核桃,青毓仍是带着笑容柔声细语道:“密道在哪儿?”

    范玖不答,青毓显然也没想他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程严是铁了心要将他的腌臜事遮掩到底,你一旦落到他手里,要么是回答出密道被灭口,要么是不回答被灭口,横竖都是死,你不若说出来告诉我,也算是抵了我师弟之前遭的罪,我带你一起去密道。”

    范玖仍是不答,但面色却从之前的惨白陡然变红了,脸上有了细密的汗珠,青毓看在眼里自有番计较,面上如常,蹲下来同范玖的浑黄眼珠对视:“你不比年轻人,又受了重伤,只身一人很难到达密道,你告诉了我,有了我这个助力,做起事来岂不是事半功倍?”

    惜字如金的范玖总算开了口:“我怎么能信你套出密道后不会将我杀了灭口?”

    青毓笑嘻嘻道:“你在我手里,别无选择啊。”

    范玖咬了咬牙,额头的一颗汗滚到腮边:“好,不过我要当着东山佛爷的面说。”

    “东山?”

    “不错,”范玖冷笑道,“难道你连你师弟都不愿去救?”

    青毓道:“我当然会去救他,”他打量了范玖几眼,本来面色红润,头发灰白但发髻整齐,瞧着是个精干做派;现下脸上沟壑横生,发髻歪歪扭扭的散到一边,外衫则又是血渍又是污泥,不但老,还是带着腐味恶臭的老,“倒是我无暇顾及范老,若是被程严捉去就糟糕了。”

    他见范玖脸色仍是防备,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道:“这样罢,你去西院耳房,满谦和戴昶都在,那儿荒僻无人且之前搜庄搜过一圈,应当不再会来人了,你们仨躲着,等我消息。”

    范玖顿了顿,知道这是青毓展现的诚意,面上浮现出一片感激之色:“多谢青毓佛爷不计前嫌!”

    青毓站起来,掸了掸自己的袖子:“要我送你过去么?”

    范玖一边涕零一边摇头:“不必了,我一人也行,你快去救东山佛爷,落在他们手里恐怕现在不好受啊!”

    青毓皱起了眉,脸上有股止不住的焦躁,然而他还是先将范玖扛在肩上,找了个僻静地方放下:“后面的路你自己走,小心些。若是……实在等不着我们,你们先走罢。”

    说着跃上房檐,奔入了夜色之中。

    然而他并没有走远。

    他躲在暗处,冷眼瞧着范玖跑出去呼喝,引来了程家家丁,然后说自己知晓密道地址,要求客客气气、矜矜贵贵的带他走。

    青毓毫不意外。

    范玖不似程严那样怙恶不悛,他是个没胆子的怂包,是个小人物,但千万不可小看小人物的恶毒。

    他没有杀人的胆子,但他有把别人推出去替他丧命的胆子,反正杀人者乃兵者,他能有甚么罪恶感?

    青毓如影随形,直至快到厅堂他才加快脚步,抢先一步趴在房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厅堂中的一切。

    东山倒在地上,浑身上下被划了无数刀简直就是个血人,但不同于之前大腿根的一刀,那些伤口准头刚好,只刺入皮肉,不伤及内脏,因此疼痛也很有讲究,让人痛得痉挛却不会厥过去。

    西北风吹到他脸上,青毓摸了一把,只觉这风冰冷刺骨。

    东山有点孩子心性,师父师兄在的时候摔个跤他都能哼一声,明里暗里告诉你:“喂,我受伤了”;他们不在的时候却是硬气起来,只有真的痛极了、痛得不出声就要发疯的时候才哼一声,不是哭,不是嚎,也不是尖叫,就那么哼一声,不是轻飘飘的从鼻子里飘出来的,是从喉间一丝丝、一毫毫、牵血带肉挤出来的。

    吴巍整个人都快发了疯。

    他哭得一塌糊涂,根本看不清眼前的场景,就看见东山身上红汪汪的一片,他觉得这就是噩梦,比他爹把他吊起来打屁股还恐怖百倍。

    为甚么这么多人都死了?

    大家都是这样好的人,有个不管甚么时候叫她帮忙都笑眯眯的侍女,有个干活踏实面孔黝黑的下人,有个整日懒洋洋抽大烟但是厨艺一绝的厨子——为甚么他们都死了?

    他看着东山直挺挺躺着,正是个气若游丝的模样,突然李谟一刀下去,他猛地一震,像条瘫在岸上的鱼无力又用力地抽搐了一下,吴巍低头一口就咬住了自己的胳臂。

    他咬得极深,穿了那么层层叠叠的衣服也能一口咬到肉里,痛得他不禁浑身一抖,待他再次抬起头,眼前的场景还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吴巍陡然站起来,他漠然想着:“不就是一条命吗?我不稀罕了还不成吗?大不了一刀捅死我,十八年后——”

    他这么想着突然撞上了东山的眼睛,在他站起的那瞬间东山就牢牢的盯住了他的眼睛,他看到东山的眼睛闪着滚烫的光——人都快没了,眼睛却这样亮。

    就在那瞬间吴巍的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他们俩的脑袋终于连了线,他读懂了东山眼里的意思。

    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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