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细似鼠的叫声回响耳边,便是确认它就是那只随青衣人进殿跳在榻上舔舐我泪水的小东西。

    恍惚与它对视,更生了想不明白它归属喜色何处而来的惘然。

    獠牙的血色犹自映在月华之中,青色长羽华贵的反是像随性盛放而来的灵台青莲,喜色浓烈地衬出了莲心深处的流曳妖冶。

    正是那妖冶血色惊得我回了神,大是害怕地收缩了惘然之心。

    纵使收敛成惊艳华贵的小狐狸,仍是不能令我忘却它与怪鸟争斗之时所展现的嗜血残忍,想到它沾血的舌头曾在我脸上舔舐,便是难忍恶心。

    缩起身子想要爬起跑开,岂料那小东西骨碌碌的眼立时跟着精亮了几分神采,影子一般地掠下怪鸟头顶,极快地朝我奔来。

    我心头大骇,还未爬起完全,啪地又撞了回去!

    苦恼地砸了一下地面,真是恨自己不争气,竟连一个小东西也是怕得紧!

    月华忽地转暗,阴影大片扑来。

    我慌忙张望,便见无数黑色怪鸟在大出数倍的白色怪鸟带领下,浓雾无声地扑向了小狐狸。

    我见过怪鸟扑人而食,那画面实在令人惊惧难忘,后怕的冷汗已是涔涔而来。

    难以动弹之时,不知怎就担心了小狐狸,忙是扫回视线去看。

    疾奔的小狐狸早已警觉危险,岂料只堪堪张了一身针羽青刺防卫,已是来不及地被白色怪鸟扑身抓在了爪下。

    白色怪鸟一击而中,迅速撩身弧窜而起,迎上暗夜之月地兀自盘旋。黑色怪鸟乌压压的追过去,围着白色怪鸟嘶鸣不已。

    白色怪鸟比黑鸟大过数倍,否则也不会整个身子都覆住了玄鸟大殿的眼珠,令我以为那只是一双垩白的玄鸟之眸而已。

    眼下它抓了小狐狸,撩长宽广的羽翼更是铺展,几乎全然遮住了月光,反示威地抓着小狐狸盘旋数圈,才是长颈高昂地清亮嘶鸣,张鸣出难掩的胜利得意。

    黑色怪鸟齐鸣和之,声震耳际之时,它丢开小狐狸,任由黑色怪鸟群涌而起地扑了上去。

    小狐狸不甘心地嘶叫,立时便被涌没了影子。

    不知是后怕犹甚,还是念及小狐狸曾小心顾我几分,惊怕的可怜作祟,我捂了眼睛不敢看它即将被撕碎的残忍画面。

    原以为会立时听到怪鸟的兴奋嘶鸣,岂料反是为更为不甘的痛楚惊鸣刮在了耳际。

    那痛楚惊鸣乍起,便是跟着一声断不了一声地糟乱起来,整个大殿似是被那痛楚嘶鸣唤醒,沉沉闷响了猛兽一般的闷吼之声。

    听上去竟像是许多人在齐声怒吼,既是愤怒不甘又是兴奋难抑,鼓舞着什么又发泄着什么。

    闷吼渐渐震裂,不时便透过地面颤到了我脚边,我再也压不住好奇忍耐,便是偷偷张开了指缝想要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是月华满溢的半空之中,黑压压的怪鸟正如下雨一般地往下跌。

    极快的青影折泛了月华的凄冷清白,蹁跹惊鸿的光影匹练也似地轻巧翻飞在怪鸟群中,以拨云见日之姿随意地斩杀着怪鸟。

    无声而细的寒光不断闪耀,每次惊鸿掠过皆会撕裂一只怪鸟脆弱的颈项,殷红血雨洒将出来,怪鸟便是失去生机的坠落下去,径自撞在了冷清的地面之上,折断了曾嗜血残忍过的破败身体。

    以为是小狐狸爆发变化,眨了眼才看清那是一道青色的薄弱人影。

    他飘羽匹练地踩着怪鸟借力腾跃,手中寒光似是上乘长剑,便是斩杀如此多的怪鸟之后仍是寒光慑人,血色殷红竟是片缕也不为之沾染。

    小狐狸安稳地趴在他肩头,收敛针羽的乖巧轮廓时掩时现。

    是那青衣怪人!

    我怔怔瞧着,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竟是如此可怕!

    怪鸟在他剑下没有丝毫的挣扎之力,势不能敌地陷入一场不能反抗的屠杀之中。

    血雨唰唰而下地不能止歇,瓢泼也似地倾在青陵台广阔的大殿广场,更是泼在了那些犹自兴奋不已怒吼的奴隶脸上。

    他们拉着锁链站起,昂首瞧着一场屠杀,兴奋难抑的怒吼如兽呜咽。

    像是替死去之人发泄着被怪鸟吞食的愤怒,也是挣扎出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不甘心,如此放纵地以身体去享受那些血雨的倾洒,瞬时一个个皆尽变成了疯狂血人,手舞足蹈的似是乱从而生的妖魔。

    浑噩地爬过数次,我才得以站起身来。

    提着衣襟犹是发了抖,不能相信眼前人妖混杂的乱丛画面,竟是给我一种地狱乍临人间的错觉,令我震惊大过了害怕。

    震惊,不仅是因那不能为之反抗的屠杀,也还因奴隶脸上不能抑制的疯魔。

    人,是不是总习惯强势地碾压弱势,即便不是自己出手,也会因碾压的画面从生出幸灾乐祸的癫狂?

    我茫茫无措地偏了头,不知该往何处躲,才能避开眼前一场疯狂的难解之相。

    屠杀的动静太大,解浮生不知何时走来,立在玄鸟殿外雕栏的阴影之中,轻浮随风的像是一抹鬼峭魅影。

    转眼撞见他令我讨厌的轮廓,正是想避开,便见了那满头花白为两名宫女搀扶而出的垂老男子。

    厌恶化作不知名的空荡,不知该是喜,还是哀。

    时隔十年,我多年的期盼如此容易地遂了愿,下意识的,却是想逃开。

    纵使王袍加身,与旁侧白衣飘然的解浮生相比,他看上去也不过是一个苍老无力的老人,那还有什么天家王气的高贵可言。

    便是有些可怜地攥紧了心。

    “将那些躁动的奴隶都杀了。”他咳着嗽,厌弃吩咐。

    我正是哀切他的衰老不堪,闻他此言尽是冷酷杀伐,便清醒意识到他早已变了模样,早已成为随意摆弄他人性命的桀暴之王。

    瞥及他身侧白衣悠然的解浮生,恨得咬牙切齿。

    都是这个骗子,骗了他!

    “父王!”

    再也耐不住心气地扑出去,抓着大殿高处的雕花石栏,隔着一座石桥的月华冰凉,不管不顾地扯了嗓子大喊,“解浮生他是个骗子!骗子!根本没有什么长生之法,没有!您不要再害人了,不要再杀人了,不要再让怪鸟吃人了!”

    “混账!”

    他惊然转身,趔趄抓着宫女的小臂,褶皱灰败的脸上抖动着不可遏制的惊惶,心口剧烈起伏地大声咳嗽呼喝,“来人,咳!来人,给孤抓了下去,咳!锁起来,锁起来!”

    持戟的黑衣甲士乌墨浓浆地涌过来,我心下大慌,惊眸抬起,但见他犹是一脸的灰败气急,分明是厌极了我的大喊诤言。

    迫近而来的甲士带来了无能为力的绝望,我眼前泛黑地锁不住他轮廓,不甘心地纵声争辩。

    “父王,我说的都是真的…都是真的!先生说过,世有往来无,天亦生死具,哪有什么生而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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