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非寻常之地,不仅国之尊崇,百姓亦是敬仰,台中之人地位更是尊贵,她若贸然与台中火正守卫正面相抗,为人见过模样的话,日后怕是再不能在台中安稳留下了。

    “阿用。”

    “在。”她径自走不停,听出我言语中的小心沉重,没有回头道,“公主无需担心,何用明白,会看情况行事。”

    “好。”

    她是个聪明人,我想了又道,“真有什么事,我会替你担上一二。你要念上他,我也不会阻你,但他若真是个什么山魅精怪,到底与人不同,你可想清楚了?”

    她这才顿住停下,犹自没有转身,我知晓她在挣扎。情系之事,即便我有心帮她,也不能替她做如何决定,只能由她自己去想个明白。

    不过呼吸之间,她复走起来,再没有任何犹疑,冷清道,“有些事,总由不了人……他若真是那山魅精怪,我…也回不了头了……”

    她既是如此决定,我虽觉心惊惋惜,仍是反握紧她的手给予安抚。叹息溢出唇角,也不知是在可怜她,还是哀凉了自己。

    是啊,已经回不了头了,不走下去,还能怎么样呢。

    此后再无停驻,绕过几处冬境犹是葱郁的院子,才在一处阴影暗处停下。

    阙伯台本是帝喾之子契管理火种之地,地温自来高于别处,此行而来,虽是大雪弥漫也不觉多冷,倒是临了此处阴影之地,颇是有些格外为冷之觉,好似有什么东西将此处热气皆尽汲取了个干净,明明前有耀眼之光,竟比别处还要冷上太多。

    我随何用藏下身形,裹紧外麾罩上风帽也不能抵挡沁寒,只好忍着惊冷,转过视线去看眼前的光景。

    眼前也是一处院子,不甚宽广地掩在某处大殿之后,大片的阴影扑压而来,那些执火而来的人群便更显挤簇地堆在院中的大树之下。

    他们有十来人,身着耀火的赤色长衣,前襟后背纹绣的火焰图腾繁复精细,应是阙伯台的卫火之人。

    领首两人须眉花白,大红长衣披挂了纹绣艳丽的玄端以作身份区别,博带嵌坠血色方玉,束发小冠亦是以玉器勾裹出青铜火焰纹镂,华贵为显的凛然尽是大气。

    “老七,你怎么看?”其中一人要年长些,他走步打量了大树几眼,拧着眉心问了身旁之人。

    “三哥,我瞧山魅并没有什么恶意,生在台中多年,不仅与我们相安无事,还曾做过许多善事,帮衬我们了一些小忙。夏公主来了之后,方是有些不寻常的不稳定,可即便是因公主生变,不是还有大王坐镇么,应是出不了如何变故吧。”

    应话之人年轻一些,面皮绷紧,不似问话之人的褶皱老矣。

    “是正三和正七大人。”

    何用皱了眉心,言语愁意甚浓,担心道,“七大人脾性温和一些,倒是正三大人自来严厉,处事也是端正,是七位大人之中最为严苛守律之人。”

    “火正令?”

    我对阙伯台的耳闻,来自于先生的教习。

    台·中·共有火正令七人,从一至七,皆是正午时分出生的阳气极盛男子。女子天性善阴,即便出生正午时分,阳气也比不得男子纯阳,故而并无女子可以位列其中。

    但凡七人之中有人阳寿折尽,立时会寻正阳之人补足其位,是一则是一,是二则是二。

    因是取正阳之人,故对年龄长幼并无限制,即便补位之人年幼,甚至比在位之人还要年轻,仍会因位列之序受他人尊称敬仰,以此出现老尊幼者的局面,在阙伯台却是正常可能。

    我见两人虚龄差之不大,又以位序相待,想来应是同期入职,交情怕也是相对平等深厚一些。听他们提及我,倒是令人有了些意外。何用回看过来,意外轻显的眸底有些莫测难猜。

    我无辜回她一眼,那边便有了动静。

    “老七,你自来良善,对非人之类常怀宽厚之心。可如今的局面你也知晓,连年征战之下,恶相浑浊,不少精怪混杂人迹之中,不仅须弥人前眼眉,更是惑乱人心,齐军如此之盛,听大王讲,也正是因此。”

    火正三沉吟叹气,又道,“公主自青陵台回来,本是濒死之身,若非大王以血脉将养,不消说醒,早早殁了都是可能。近日大王纠缠战事,抽不出身回来,若台中生乱,山魅浊气侵染公主,届时可就不是你我能掌控的局面了。”

    火正七闻言皱眉,清隽的脸色沉下去道,“山魅无形,本质天地,你我若是贸然出手,岂不是有违天理伦常之道?何况山魅变故也仅是汲取一些许火正阳气,令此处温度消减些许,除此之外并无其它异样,若说要害了公主,怕是不可能吧?”

    “阴阳互通,此消彼长,若是阙伯台中阳气尽数消散,怕是再镇不住此处天地灵质。归散出去,向善也罢,若也像争战之地的精魅吸取人心恶相,怕是要遗祸诸方了。”

    火正三摇头,愁道,“商丘为诸方王侯觊觎,无不想化为己有,年年征战,浊气远来已久,阙伯台也不过是觊觎之地。”

    “三哥,还是等等吧。”

    火正七稍松眉心,略见安抚道,“毕竟山魅没有蛊惑他人,倒是不知那小宫女怎就闯入了他灵气之中。明日我唤那小宫女问问话,顺带瞧瞧她身上有何奇特之处,方是令她受山魅心惑尚不自知,徒生了难解的纠葛。”

    听到此处,我与何用互为相望的俱是惊怔不已。

    我惊的是自己活下来竟是时欢以血脉将养,而何用她,不仅是真的念上一个非人的山魅精怪,连那原以为无人知晓的情·事,其实也早为火正令们尽数在心了。

    “罢了,你到底是不忍出手。”火正三拂袖,无奈道,“说起来,倒真是公主来此之后,山魅才为那就近伺候的宫女踏入灵气之中,说不准,还真是和公主有某些关联也不可定。”

    火正七点头道,“那宫女怕是无心之祸,无端卷入了此事之中。”

    “公主那边总要小心一点。”火正三叹气,“自解浮生来朝之后,大王就以面具示人,我等虽惊觉有变,但念其在位要比之前收敛,甚至有复归良政之相,才没有深为追究。奈何大王经年为暴下来,早已积怨良多,不仅惹怒诸侯,也令国中百姓惶然。如今战事又起,国运命脉…唉,当真是让人忧心至极了。”

    “三哥,国政之事,由不得你我做主,如今也只能听天命,尽眼前之事罢了。”

    火正七取下佩剑,自左手中指划破肌理,殷血滴在树下围台之上,挺直脊背对大树道,“我虽不知你因何生变,但念你本无作恶之心,台中数十年亦如其它灵质悠悠自活,互不相扰的话,你我权且将一场平衡维持到底罢。阙伯台虽无长处,终究能顾你们几分不受征战恶气相扰,惟愿你们能自得快活,心念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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