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露出一抹笑。

    他半跪着的身形向下一倾,右脚向前用力一绊,林蔚然踉跄。

    借机,易禾飞快地向后退了几步,靠近城墙边。

    一点轻风将那株紫色的风信子扬了扬。

    林蔚然微怔,似乎是没有想到在这样的境地下易禾竟然能从自己手中逃脱。

    但只是微微一怔,因为易禾没有退路了。

    另一边,易禾牙关紧咬,左手攀附到右肩之上,握住错位的骨节,猛然用力推了回去。

    林蔚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像是玩弄一只濒死挣扎的猎物,然后,他举起手中的弓弩,没有箭头的弩箭对准了易禾。

    “你和你大哥的确不同。”像是想起了什么,林蔚然微微颔首。

    易禾冷笑一声,步伐向后推去,直到退到城墙之下。

    “说,否则孤现在便杀了你!”

    “你不敢。”

    “你可以试试!”

    “杀了我,你就永远不会知道火树银花的秘密。”

    “你威胁孤?”

    “不错。”

    林蔚然的面色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手指落到板机上。

    易禾的面色带着些不屑。

    林蔚然冷笑地向前走着,手腕端平,那只弩箭直指着易禾的心口。

    他走得不快,但距离本就不长。

    “孤没有时间和你耗,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易禾看着林蔚然的目光却转了转,从不屑化作怜悯。

    “用整个林国为赌注,可是却赢不了。你说,是不是有些可笑?”

    一尺之距,易禾望着那支弩箭,面色反倒平静下来。

    林蔚然的目光转作疯狂,但理智还是压住了冲动。他看向易禾,将弩箭换到左手,右手中,现出一把利刃。

    “孤想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话音未落,雪色的利刃在天光之下划过一道亮丽的弧度。

    退无可退,易禾什么都没有再言,他的目光淡淡,却有一种摄人的魄力。

    ……

    云羽丹文四国留了下来,荆长宁的身后是景国和易国的轻兵。

    当再向西疾驰,荆长宁的心渐渐有些灼烫。

    她看见了道路两侧的紫色风信子,看见了遥遥立在夕阳之下的一座城池。

    那是楚国的旧都。

    花城。

    便在此时,一棵金色的花树平地而起。

    荆长宁的目光凝住了。

    她见过那棵花树。

    在千水崖巅。

    便是那棵花树从云层轰向崖畔,整个山巅开始坍塌。

    于是哥哥落了下去,于是小逸跳了下去。

    “驾!”荆长宁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白。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再近些,再近些。

    前方。

    林蔚然并没有下杀手,因为易禾说得很对,杀了他,他就永远不可能再得到火树银花的秘密。

    但同样意味着,只要易禾不死,林蔚然可以用尽一切手段。

    他赌上了整个林国,他不会让自己输。

    雪色的利刃已经染成了血色的红。

    林蔚然的膝盖抵在易禾的腰间,利刃嵌在他的肩胛骨内,来回地翻转着。

    骨骼摩擦碎裂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易禾的耳膜间,他的嘴角溢出一丝血。

    “没用的。”他诚挚地看着林蔚然。

    “孤不信……”

    血,将那株风信子染红,紫色和血色融在一起,格外艳丽。

    身后,传来密集的马蹄之声,易禾抬眸看了过去。

    “你没有时间了。”他看向林蔚然,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来了……”

    身后,兵戈相交,铮铮作响。林蔚然带着的两百精兵根本抵挡不了易国景国三十余万大军。

    林蔚然目光一凝。

    “不可能!”

    她竟然没有被拖住?有庄新在,她难道不想报当初楚国灭国的仇了吗?

    易禾安静地看过去,今日的她一身戎装,竟是换下了一身青衫,艳丽如天际燃烧的霞光。

    “真美……”易禾的唇角浮现一抹笑。

    几乎同时,荆长宁看了过来。

    他看见了目光狰狞已近癫狂的林蔚然,也看到了周身浴血目光含笑的易禾。

    她看见了易禾望着她,笑得温润儒雅。

    他的唇动了动。

    “别过来。”

    荆长宁听不见,但她能看懂。

    她的心头忽地浮现一种不好的预感。

    话音落下,易禾看向林蔚然。

    “你想知道火树银花对吗?”他的目光诚挚。“那我便让你看看,真正的火树银花。”

    下一刻,他骤然跃起,夺下林蔚然左手握着的弓弩。

    林蔚然本能地后退。

    然而易禾却并没有将弩箭射向他。

    他转过身,一道箭光朝着他身后的城墙落去。

    再下一刻。

    整片世界化作了金色。

    荆长宁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天地被染成一片金色,数十丈宽的城墙燃成一片火海,不断有花树燃起,一浪推叠一浪,如森林,如海洋。

    整片城墙开始土崩瓦解。

    别过来,别过来……

    荆长宁的脑海中反复回旋着易禾这句话。

    城墙开始坍塌。

    林蔚然目光浮现一种从未有过的惊惧,整个世界在他面前土崩瓦解,身体开始燃烧,灼烫……

    真正的火树银花,真正的火树银花……

    疯了,都疯了!

    林蔚然转身,开始向城墙外冲出去,他不想死,他不想!

    右脚却被人死死拉住。

    一低头,他望见满脸是血的易禾看着他笑得诚挚。

    “你不是想要吗?留下来,我把它们都给你。”

    “疯子!”

    林蔚然握紧匕首,朝着易禾刺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那双拉着他的手最终无力松开。

    他疲惫地向外冲去。

    当天光渐渐清明,当他仿佛触碰到了最后的希望。

    他忽的感觉到胸口一痛。

    垂眸看去。

    一支羽箭穿透左侧的胸口,余劲未消,狠狠地朝着地面上带去。

    此刻,林蔚然忽地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有些想不起来。

    还未想明白究竟熟悉的是什么,又是一道羽箭破开天光射了过来。

    第二支羽箭的箭头刺破第一支羽箭的箭尾,将它又向深处送了些。

    于是那支箭深深地钉入地面。

    旋即是一片滚沸的热浪舔舐而过。

    眼前,那个一身戎装的女子朝着火海里不管不顾地冲去,城墙在崩塌,林蔚然眼中的整个世界在寂灭。

    他忽然想明白了那熟悉的感觉是什么……

    那夜,在羽国的村庄外,他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曾有过一句戏言。

    ……拔箭之恩,我会记得,他日有缘,我会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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