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他们可不能不来掌掌眼,再决定要怎么对待他。

    所以,霍子安请客的那一天,左邻右里都来了。

    在餐馆隔壁住的是两老人,子女都不在跟前,反而与外甥同住。他们三口人来了,和孔姨、由大成一叙,霍子安才知道原来老太太和孔姨是姐妹。这位程老太有着淳朴的热情,天生的爱嘘寒问暖,对谁都亲;她的老伴儿程大爷,也爱说话,跟由大成俩一个说的风花雪月,一个说的国家大计,竟能聊到一块;北京人说话跟打乒乓似的,话头轻巧地弹过来弹过去,却是不落地的。

    他们的外甥——论血缘应该是由良辰的表哥,是个干净利落的年轻人。稍有些拘谨,一问,原来是在河北长大的,这两年才来的北京。因为算是半个外地人,在这里多少感到了小心谨慎的必要,不像葵子和由良辰那么松弛随意。

    他对餐厅似乎很有兴趣,坐下来后,就拿着桌子上的菜单,头头尾尾起码看了二十来遍。菜单是霍子安手写的,他有心向街坊介绍法餐,所以准备了一个5道菜式的繁复套餐。

    侄子叫魏国恩,指着第一道问道:“这是前菜吗?第一次吃那么多前菜的西餐。”

    霍子安解释:“amuse boubsp;不算前菜,是餐前小吃,送给客人开胃的。有些人喜欢饭前喝酒,可以下酒吃。”

    魏国恩露出一种叹为观止的严肃表情,“赠送的?送的就那么多吗?”

    “一小口的量,”霍子安拍拍他肩膀,“喝香槟吗?”

    霍子安给他们一一倒酒,粉色气泡从透明的酒杯升腾起来,每到这个时候,霍子安就会受到鼓动,情绪变得轻盈兴奋,像他之前操持的每一次盛宴一样。那种感觉,就像快要上战场似的,只是这场战刁钻无比,因为他不是要杀人,而是要让别人快乐;别人快乐了,他还不能丢了自己,要让他们有吃肉的愉悦,也要有骨头的刺感。就像所有认真的作品那样,是不能只顺着别人的喜好的,末了总要给他们一些刺激、冒险、甚至不适。这些能开拓体验的部分,甚至是这顿饭最有价值的地方呢。

    霍子安像个斗志昂扬的将军一样,走进厨房,面对他唯一的兵。

    一个小时前由良辰在切胡萝卜,现在还是。看着案板上胡萝卜的残肢,霍子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哪是兵,分明是穷山恶水嘛,把他的食物凌迟得。

    不过他从未指望由良辰。为了这顿饭,他已经在厨房忙了30多个小时,能做的已经准备就绪。

    “这就可以了,帮忙摆盘吧。”

    由良辰应了一声,收回刀子时,劲儿没控制住,拇指划出了一个口,渗出了血。

    霍子安抓起他的手指察看,见伤口不浅,赶紧让他在水龙头下冲洗。“疼吗?”

    由良辰摇头。“这时候不能上药,要不容易污染食物,你能忍的话,我给你先用创可贴止血包扎?”

    由良辰:“没事,不用药。”

    抓着由良辰的手指,他才发现他修长的手指背上有纹身。拇指上是“石”字,无名指上是个“刀”字,其他手指的就看不见了。霍子安心想,他身上不会纹了十八道武器吧。

    但他也没空去琢磨了,人已落座,酒已倒上,第一道菜该上了。

    这之后,就是一环接一环,再也停不下来。

    在黑色瓷盘上,他摆上了第一道amuse bouche。霍子安吩咐由良辰把炸酥的章鱼肉捞出来,沥油,他自己则切开柔软的圆面包,放上了黑鱼子酱。“餐前小吃,通常有三种,是为了打开客人味蕾的,这次吃饭有老人,要考虑到他们喜欢软嫩的东西,所以用软面包代替法棍,”霍子安用镊子在鱼子酱上摆放了切成拇指大的甜橙,在章鱼旁点了一些咖喱酱汁,“但也要给他们刺激,让他们觉得,这顿饭会不一样,会有期待。”

    他知道由良辰不一定在听,但还是自顾自说下去。他工作的厨房通常是热热闹闹的,现在小厨房里只有俩人,未免觉得孤单,说说话还能给自己解闷儿。

    最后他拿出冰箱里的山楂球,细心地放在栗子泥上。“端出去吧,放在桌上要轻点儿。”霍子安嘱咐道。

    第一道菜端出去了。每人跟前的盘子里都有三样小小的食物,红的红,黄的黄,非常精致。一个中年女人赞道:“真漂亮,你看糖葫芦这么一摆,多上相。”她是葵子的姐姐,个子很高,说话也是气势满满的,总让人联想起女战士。她拿起糖葫芦一咬,眼睛都立即大了一圈,“呦,这不是糖葫芦,里头……夹馅儿的。”

    霍子安解释道:“这是山楂汁做的皮,里面灌的是香草慕斯。”

    “难怪跟吃雪糕似的,进嘴里就化了。”

    葵子嘴里塞满食物道:“子安哥,这可真好吃,不过量太少,我家的八哥都吃不饱啊。”

    姐夫接道:“嘿,你崽子没见识,就是要这个意犹未尽的劲儿啊。大厨啊,京城里的大饭店,我都平淌了,您的手艺啊,真不错诶。”

    霍子安笑了笑,心里松了一口气,第一关总算是过了。

    第9章 皮儿比雾还薄

    霍子安在各桌子走了一圈,见没出什么岔子——除了两人朝他要了筷子,还有程老太把假牙粘到了章鱼上。

    他走回了厨房,继续做下一道菜。白芦笋用低温慢煮六小时,保持了又脆又嫩的口感,然后加上白味增打的泡沫和烤过的松子。由良辰在外面收拾盘子时,霍子安融化黄油煎澳洲带子。这个菜火候非常重要,要把带子煎得外层焦香,有火炙的滋味,又要保持里头鲜嫩,保留海水的气息。火和水平衡了,才能激出带子的美妙口感。

    由良辰把盘子一摞摞地收拾进来。霍子安看了他一眼,见他没什么疲态,放下了心。由良辰虽然是厨房大杀器,但好在身高力壮,精力充沛,能适应厨房的持久战。

    霍子安在煎带子味噌芦笋上,缀了烤好的孜然红椒薄脆。他一边仔细地擦盆沿,一边道:“摆盘好看很重要,但不是颜色越多越好。人的美感,会随着季节变化,现在是冬天,大自然是棕黄色为主,所以在设计上也要遵从这个色调。”

    他把薄脆喂到由良辰嘴边,“试试?”由良辰拿着两大摞盘子,混不吝地张嘴就咬了一口,嘴唇碰到了霍子安的手指,霍子安不由得缩了缩手,感觉被什么轻轻咬了一口似的。他心想,由良辰嘴唇真暖和啊,他是厨师,手指触觉非常敏感,从手指的触感就能联想到食材的滋味;于是他不自禁地看着由良辰的嘴,第一次发现这男人的嘴唇真红润,这品种的东西没有吃过,不知道会是什么味道的呢……

    由良辰看他的模样,抹了抹唇边,“怎么了?”

    霍子安回过神来,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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